br /> “奴才已经将冰块交到了简公子手中,想来他也会明白公子的心思。”奚墨低低的回答。
赵无忧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坐回。”
“可这——”奚墨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这是皇宫大内,谁敢造次。”赵无忧道。
“是!”奚墨行了礼,乖顺的退下。
月色正好,她一袭素衣站在月光里,瞧着那银装素裹的宫墙,负手而立。风过微凉,她轻咳两声,面色微微潮红。
却听得身后有清晰的脚步声,而后传来的竟然是夏季兰的声音。
“赵大人。”夏季兰站在她身后,月色里显得有些憔悴。
“兰婕妤?”赵无忧躬身作揖,“婕妤娘娘不该在宫里养胎吗?怎么到这儿来了?若是教人瞧见,怕是要生误会。告辞!”
赵无忧又不是傻子,她吩咐傅玉颖不要接触夏季兰,又怎么会让自己犯这样的低等错误?
“赵大人在担心什么?”夏季兰站在原地。
“担心皇上找我,所以透口气赶紧回去。”赵无忧不想停留。
“听说赵大人吩咐底下人,置办了万民书。”夏季兰直入主题。
便是从这一句话,赵无忧已经听出了夏季兰的意思。
冷哼一声,赵无忧幽幽转身看她,“婕妤娘娘身处宫闱,却还能第一时间得知外头的境况,看样子这国公府门第已经打定了主意。即是如此,婕妤娘娘又何必来找我?”
听得这话,夏季兰当即给赵无忧跪下,“赵大人,就当是我求你,请赵大人务必收了万民书,不要呈递君前。只要赵大人能放夏家一条生路,季兰感激不尽。”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赵无忧问。
夏季兰抿唇,月光里的面色惨白得厉害,“我知道我爹当日嚣张跋扈,我姐姐亦是不知收敛,可他们已经受到教训,还望赵大人能高抬贵手。”
闻言,赵无忧俯身蹲下身子,意味深长的笑着,指尖轻轻挑起夏季兰的下颚,瞧着这一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我今日高抬贵手,来日就得粉身碎骨。婕妤娘娘,您觉得我会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娘娘的一滴眼泪呢?”
夏季兰落泪,“赵大人,我爹他不会再——”
“婕妤娘娘聪慧过人,知道以退为进,懂得男人的心思,知道他们都会怜悯弱者。可你看错了本官,我赵无忧虽然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可我还是恩怨分明的。你爹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童?嗯?”赵无忧尾音拖长。
夏季兰的眸色有些惶然,“赵大人,只要你收了万民书,我们夏家一定会安分守己,再也不会掺合朝堂之事。”
“这话是你爹说的?”赵无忧冷笑。
夏季兰不语。
“你信吗?”她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夏季兰。
夏季兰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言语。
赵无忧轻叹一声,徐徐站起身来,“连你都不信,你如何能教我相信?我又不是第一天接触你爹,你爹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朝堂之事,但凡东山再起,就一定会成燎原之势。你觉得我处理一个火苗来得容易,还是扑灭一场大火来得简单呢?”
语罢,她抬步便走。
“赵无忧!”夏季兰起身低喝,“你为何要咄咄逼人?”
“是你要自取其辱,与我何干?”赵无忧回眸看她,“你若安分守己,我能许你老死宫闱,富贵至死。这是给你的忠告,也是最后通牒。少耍花样,才能保全性命。至于你爹,那就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成王败寇,跟你这个后宫妃嫔,没有半点关系。”
夏季兰流着泪站在原地,她很清楚赵无忧的意思,也明白事已成定局。以后除非没了赵家,没了赵嵩与赵无忧,否则她国公府再无翻身之日。
这种念头,其实很可怕。
然则入了宫的女人,除了依附家族与皇帝,已无退路可言。
赵无忧走得有些着急,她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跟夏季兰站在一处,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还会以为她秽乱宫闱跟妃嫔有染。这种不必要的烂摊子,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前面,有恶狼拦路。
赵无忧揉着眉心,真是走哪儿都能碰见这煞神。
穆百里坐在那栏杆处,陆国安见着是赵无忧,旋即带着人退了下去。
“你又想怎样?”赵无忧问。
见穆百里没有吭声,她抬步便走过他跟前,却被他快速握住了手腕,“赵大人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千岁爷是说你这千岁之身,如香似玉?”赵无忧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果然与她的父兄姐妹不一样。”穆百里别有深意的望着她,“看样子赵大人以后的路,不太好走。这宫闱深深,终究遇见了敌手。”
赵无忧冷笑,“难不成千岁爷也是来劝我,高抬贵手,以便夏东楼能东山再起,与你东厂联手灭了我赵家?穆百里,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死灰复燃这种事情,不适合出现在我面前。”
她狠狠抽回手,冷眼看他。
浓墨重彩的脸上,那双凤眸依旧清润无比,不管她如何尖酸刻薄,他对她的态度似乎始终保持着温润,“这万民书往皇上跟前一送,无疑是用天下百姓的力量,来证明夏家当初的错误是何等的不可饶恕。民心所向,夏家妄图以一己之力而享乐宫闱,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真是该死。”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千岁爷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该来劝我。”
“本座不是来劝你的,本座是来看热闹的。”穆百里笑得凉薄,“这夏家与赵家,一荣一衰,保不齐今日的夏家,便是来日的赵家。”
“有千岁爷在,万事皆有可能,所以——”她缓步上前,俯身凑到他耳畔低语,“我得想个法子,永绝后患。”
穆百里捏着她精致的下颚,温热的指腹不紧不慢的摩挲着她的唇瓣,冷热交替的触感,果然是极好的,“不知赵大人该如何永绝后患?杀了本座,还是——”
“总不至于像后宫女子一样,用孩子困住你吧?”赵无忧笑得嘲讽,“千岁爷想得太多,太不实际。”她直起身子,“告辞。”
“你就不想问问,简衍吗?”穆百里凉飕飕的开口。
赵无忧顿住脚步,“你敢动他?”
“本座有什么不敢?”他口吻凉薄。
她回眸看他,眸光冷厉无温,“穆百里,你想怎么对付我都可以,唯独一样,别碰简衍。他跟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你我的恩怨无谓连累他。”
“你很在乎他,这便是关系。”穆百里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她,“赵大人可曾想过,你动雪兰的时候,终有一日本座也会让知道,什么事心痛的滋味。”
“雪兰姑娘是千岁爷的心头好,我会请皇上赐婚,不会再为难她,满意了吗?”她敛眸,眼底掠过一闪即逝的黯然,转身之后再也没有回头。
穆百里站在那里,眸色幽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想着她大概是去找简衍了。他一句话,她便提心吊胆,如此担心简家儿郎,还真是情真意切。
如果她没有这一身官服,估计这般年岁,早已嫁给简衍为妻。这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生得男才女貌,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心头这样想着,穆百里便觉得莫名的焦躁,总觉得有东西在心上爬来爬去的,让人不痛快。他不痛快,他就得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隔着大老远,陆国安也能察觉到来自穆百里身上的戾气,光看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陆国安便知道自家爷——生气了!生了大气!
穆百里越平静,这心里头的怒气就越盛。
陆国安想着,完了完了,这会真的要完了。心下揪了揪,陆国安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赵无忧本来是想去找简衍的,她也着实担心简衍,生怕穆百里会对简衍下手。可转念一想,这是皇宫,穆百里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对简衍不利,否则便是扫了皇帝的兴致,来日追究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简衍毕竟是简为忠的儿子,这简为忠如今又是瀛渠清淤的功臣,皇帝还等着论功行赏。
“公子?”奚墨不解,“怎么不走了?简公子就在外围,走两步过了这道门便是。”
“你去看一眼,我回席上去,出来太久难免会教人起疑。”赵无忧掉头便朝着宴席而去。
奚墨先是一愣,而后环顾四周,心头便也明白了少许。毕竟是宫闱重地,是该避避嫌的。
回到席面上,皇帝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见着赵无忧回来便冲着她招手,“赵爱卿,你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说着,伸手便将怀里的美人推了出去。
赵无忧敛襟,端起自己案上的杯盏缓步朝着皇帝走去。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赵无忧笑得温和,“微臣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愿吾皇万岁,国祚绵长。”
皇帝笑了,“赵爱卿莫要扫兴,朕今日与你庆功,你岂能滴酒不沾呢?你的身子,朕是知道的,来来来,咱君臣二人也不贪杯,你只是陪朕高兴高兴。”
小德子已经奉上了酒盏,赵无忧有些犹豫。她的身子刚刚有所好转,温故叮嘱过,实在不宜饮酒。常人饮酒伤身,而她饮酒无疑是在慢性自杀。
可皇帝是君无戏言,谁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拂逆皇帝的意思?
端起酒盏,赵无忧若无其事的笑道,“在喝酒之前,臣有本奏。”
皇帝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滞,“有什么事,赵爱卿还是等上了朝与诸位大臣商议便是。如今这是宫宴,实在不宜——”
“不,皇上,这是好事。”赵无忧笑道,随即有人上前将一卷红纸送上,“京城内外的百姓有感君恩浩荡,特意修了万民书感恩君王,瀛渠清淤,利国利民。皇上,万民赞颂皇上乃是旷世明君!”
皇帝当即放下杯盏,小德子高高兴兴的铺开红卷,这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迹,歌功颂德的华丽辞藻,看得皇帝是眉开眼笑。可这眉开眼笑过后,皇帝的面上微微一紧。
皇帝是一心得道成仙,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相反的,皇帝其实很聪明。
他不会傻到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曾经的错误。皇帝无错,永远都不会有错。想当初为了芙蓉渠与瀛渠清淤之事,皇帝算是重责了赵无忧,还让赵无忧挨了板子。
如今这万民书到了自己跟前,他若是受了便等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当然,如果他不想承认错误也无妨,唯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错误都归咎在夏家身上。
当初是夏琼芝撺掇自己修建芙蓉渠,如今皇帝想要独善其身,而又被万民赞颂,就得让天下人都觉得,昔日是被妖妃祸国,而非皇帝自己本意贪图享乐。
皇帝望着万民书,心头感慨万分,不过这样一来也正是说明了赵无忧这一心为国的天下大义。如此大义之人,必定会对朝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武百官皆下跪行礼,高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笑,反正他没错,错的是夏家的女儿。这样一来,夏季兰的提议便只能胎死腹中。皇帝想着,夏家女子是再也没脸提议,恢复夏家的位份了。
无奈之余,也多了几分省事。
“多赖卿之操持,才有大邺的国运长隆。”皇帝笑着举杯,“来,朕敬赵爱卿一杯。”
赵无忧不好推诿,当下杯酒下腹。除了云筝的梨花酒,赵无忧还从未喝过别的酒。如今这喉间滚烫,灼灼如烈火焚烧,真当难受。她轻咳两声,面色涨得微红。
“微臣不胜酒力,请皇上恕罪。”赵无忧俯身。
“无妨,坐朕身边来。”皇帝借着酒劲,邀赵无忧同坐。
赵无忧抿唇,百官在场,她推却不了,只能依言落座。刚刚坐定,抬头便看见回归原位的穆百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