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都变了些。陆渊自己的脸色也变了,狠狠地剜了一眼少林寺的方丈,冲着弟子们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个妖女给我绑了!”
“慢着。”敬湘湘施施然地站起来,面上露出几分疑惑,“如果只是这样,我今天也不用站在这里了。”
众人朝她看去,连阿挽也一时忘记了去想怎么逃走,抬起眼睛看她,“我虽然说了杀死焦大侠那个人武功路数跟阿挽姑娘有些相似,但并未说那就是阿挽姑娘啊。”她笑了笑,说道,“焦大侠死的那天晚上,我跟阿挽姑娘可是一直在一起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两个说了一晚上的话,后来她就直接在我那边睡了。我与她本就是初识,万万没道理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出来替她说话的。”
事情峰回路转,没想到几句话情况就斗转直下,刚才还洋洋得意的方丈听了敬湘湘的话,迷了眼睛看她,“敬姑娘不会武功,这妖女武功这么高,弄晕了敬姑娘自己跑出去,也未可知啊。”
“这大师你就有所不知了。”敬湘湘一双眼睛琉璃也似,透明得好像能看穿她的内心一样,“晚辈体弱,生来不能习武,家父害怕晚辈行走江湖被人暗算,特意教养了一名侍女放在我身边,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她看了一眼锦瑟,“她虽然武功不能与江湖一流高手相提并论,但想要悄无声息地从她面前溜走出去,就是武功高如阿挽姑娘,也是不能的。”
锦瑟步伐轻飘,偏偏眼中精光暴露,这里不乏高手,自然看得出来敬湘湘口中的“不能与江湖一流高手相提并论”是自谦了。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身边,想不惊动她就从屋子里离开,还能悄无声息地回来,几乎不可能。
少林寺的方丈不甘心原本大好的局面就这样被敬湘湘几句话扳回来,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敬湘湘却早一步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晚辈虽然不敢说得了家父的真传,但想要让我毫无所觉地被药倒,不太可能。”
她一句话就堵死了少林方丈要说的话,他脸色一沉,冷哼道,“你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为了保全这个妖女?”
不等敬湘湘答话,陆渊便开口说道,“怎么?刚才说她是杀人凶手,往我身上栽赃的时候,大师就认为敬姑娘说的是真的,现在我陆某人身上的嫌疑洗清了,敬姑娘就成了说假话的了?”
那个和尚听了,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陆渊一眼。
敬湘湘却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大师有所不知。”她低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我与陆盟主的公子早有婚约,阿挽姑娘又长居醉红山庄,她......诸位还会认为我会说假话帮她么?”
她话没有说完,但大家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其实心里都明白。阿挽虽然身份不明了,但她一个年轻女子,又是陆景吾带回来的,跟他什么关系自不用说。陆渊不喜欢她,之前怕得罪陆渊,故而没有提出来。敬湘湘既然是陆景吾的未婚妻,又怎么会故意说谎,帮助情敌呢?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因为找不到确凿的证据,阿挽又有人证,杀害焦肯的事情就这样暂时被放下了。然而还有不少人走之前,发誓要将证据找出来,还逝去的人一个清白。尤其是少林寺,虽然死的人中没有他们的弟子,但因为少林方丈跟陆渊一向不合,阿挽又跟醉红山庄脱不了干系,便在其中越发“仗义执言”起来。
陆渊被气得不轻,看阿挽更加没有好脸色。因为有了这些武林人士一闹,虽然阿挽有敬湘湘给她作证,但山庄中依然没多少人相信她。大概是怕人说他做贼心虚,陆渊没有立刻赶阿挽走,反而是不置一词。阿挽没有地方可以去,自然就继续留在醉红山庄了。
晚上的时候,陆景吾过来看她,阿挽捧了个绣棚坐在窗前绣着什么,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阵,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明明不会,线都已经一团乱了,居然还在那里绣得起劲儿。脸上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看上去真的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有些时候,无知的利剑,往往是最伤人的利器。
看了一会儿,陆景吾走进去,听见脚步声,阿挽转过头来,看到陆景吾,眼睛先是很开心地弯了一下,但马上又瑟缩了一下,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你来啦?”
她将绣棚放下,陆景吾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线配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绣样。看到陆景吾在看她的绣品,阿挽连忙抢过来放在身后,“别看了丑得很。”
“绣得是什么?”他问。
“没什么,只是看敬姐姐绣着好玩儿,让她给了我一个。”阿挽低下头,像是解释又像是不好意思,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她说,这世间大部分女子都会女工。虽然有部分女子不会,但是我还是想学。”也许,学会了这些,跟他们这些人靠近一些,也就没人再把她当做异类了。
陆景吾听得心中一痛,有些自责。别人当阿挽是怪人,怎么连他也当阿挽是怪人呢?她原本长居深山,不曾接触过外面的人,还是自己把她带下山来的,对她的来历再清楚不过了。纵然她是杀了人,但阿挽本性善良,就是杀人也是有原因的。在醉红山庄这么久,那么多人欺负她都没有见她仗着自己武功高伤人,何况对方还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呢?不管她杀人的原因是什么,陆景吾相信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或许是她出手没个轻重,又或许是她不懂江湖上的规矩,但不管是那样,阿挽本性还是善良的,她还是那个单纯天真的阿挽,从未改变过。
想到这里,他走上前来,揽住阿挽的腰低声说道,“你要是不会这些,也没有人怪你。那么多人都不会,也没见出什么问题。”他将绣棚扔到一边,看着阿挽低声说道,“阿挽,从前种种,不论你是什么原因,都过去了。假如以后还有人因为这些事情找你,我会帮你处理的。”
听见陆景吾这么说,阿挽连忙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为什么?”他不是名门弟子么?为什么要帮她遮掩呢?
陆景吾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但眼中却是甜蜜的,“因为你是阿挽啊。”他最爱的,唯一爱的阿挽啊。
阿挽点点头,陆景吾握住她的手,续道,“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阿挽看着他点头,“从今往后,除非那人非死不可,否则你都不可以再杀人了。”不管是阿挽控制不好力道,还是她不明白这里的规矩,陆景吾都不能让她再错下去。她不懂可以慢慢教,如果继续杀人,那么事态必然不可控制。
“别人要杀我,我也不能杀他吗?”阿挽声音中有浓重的疑惑。
陆景吾被她问得一愣,过了片刻才咬牙说道,“不能。”阿挽武功高强,但心地单纯,她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时候该伤人什么时候不能伤人。与其让原本就不能分辨的她自己去分辨,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帮她否定了。还好阿挽武功高,能伤她的人不多,她又不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没仇家,这样的要求也不会伤害到她。
原本以为阿挽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只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看见她的动作,陆景吾终于放心下来,拍着她的背,笑了笑。
只要她能改,从今往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她杀了那么多的人,那些人找不到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阿挽伏在陆景吾的肩膀上,一面安心也一面恐惧。安心的是,即使知道她杀了人,陆景吾还是愿意接纳她。恐惧的是,如果那个黑衣人知道了再让她杀什么人,她没做好,会怎么样呢?
她心中一动,几乎就要抬起头来告诉陆景吾那个黑衣人的事情了,可是她刚刚抬眼,那个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窗前,看到阿挽抬头看他,他眼中闪过一丝利芒,瞬间让原本阿挽的想法又重新放回到了肚子里。
突然见到他,阿挽吓了一跳,在陆景吾的怀中一颤。他连忙把阿挽拉出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阿挽摇摇头,再次抬头看时,那个黑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虽然经历了武林人士威逼她的事情,但阿挽依然跟以前一样住在醉红山庄之中。只是出了那样的事情,纵然有敬湘湘给她作证,但效果甚微。原本就没几个人愿意理会阿挽,这下更没有人了。
饶是如此,敬湘湘和陆景吾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细究起来,敬湘湘对她还要好些,陆景吾,经过此事之后,总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阿挽虽然懵懂无知,但并不代表她毫无感受,甚至在有些地方,她比平常人感知更明显。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陆景吾会明明看着对她很好,但有些地方又有些不对,然而他们两个的感情中间有了裂痕,这是事实。就算那天晚上她跟陆景吾有过一番长谈也是一样。
阿挽不明白,敬湘湘却清楚。她杀武林高手的事情虽然没有实证,但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是她做的。陆景吾理智上面知道阿挽有嫌疑,但情感上却不愿意相信她会如此心狠手辣,更拿没有实证当借口。如此矛盾,换做是谁都性情改变的。
他信任了那么久的人,爱得那么深的人,怎么会相信她就是杀害那么多武林高手的真凶呢?
因为这一茬,山庄中气氛总是不好,不知道陆渊和他夫人是已经放弃了说服陆景吾了还是想等他自己醒悟,没有再管过他跟阿挽的事情。没有了他们的干涉,按理来讲阿挽和陆景吾应该很高兴才对,但这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之间都怪怪的。
敬湘湘是个玲珑剔透的,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正好她在山庄中关太久了,想出去走走,便选了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叫了阿挽和陆景吾一起出去踏青。
她来了醉红山庄快一年了,好不容易再看到这样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景象,有些兴奋,连平常的淑女形象也不要了,一路上脚步轻快地拉着阿挽往前面走去,倒是忘记了让她和陆景吾两个重归于好的重任。
阿挽看见敬湘湘高兴,也很开心。她对敬湘湘,总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这个原本是她情敌、如今成了她好朋友和好姐姐的少女,在阿挽看来是无所不能的。这种崇拜,是连陆景吾都不曾收获的。
陆景吾在后面看着她们朝前面小跑而去,想笑,但笑容到了唇边又化作了一丝苦笑。阿挽啊......还不知道将来在哪里呢。
敬湘湘到底身体不好,走几步就觉得累得不行,三人就在河边歇脚。敬湘湘拿了竹筒过去舀水,刚刚提在手上,他们面前就多了一群人。
那些人他们都不认识,不过看他们虎视眈眈的样子,就知道突然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那群人冲上来,瞬间将陆景吾他们三人冲散。敬湘湘离得比较远,又不会武功,立刻被那些人抓住了。那些人武功不弱,阿挽因为前脚才答应了陆景吾不再伤人,武功施展起来束手束脚的。原本的威力发挥不到十分之三,也很快便被人擒住了。
两个女子都被人拿住了,其中一个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阿挽。陆景吾见了,手腕一翻,顺手将原本在跟他对招的男人拉到了身边,将他挟持了,跟那群武林人士对峙着。
他这边一个人质,对方有两个,还是那群人占了主动权。见自己这边控制住了场面,那群江湖人中站出来一个领头的,对陆景吾说道,“陆少侠,你爹是武林盟主,原本你是下一代江湖少侠中前途最远大的一个,没想到你这么不自爱,竟然心甘情愿地跟魔教妖女搅和在一起,色迷心窍,自甘堕落!”
陆景吾闻言脸色一变,他虽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是听见他说阿挽,本能地帮她分辩,“前辈慎言!”他看了一眼被他们押起来的阿挽,“阿挽姑娘是不是魔教余孽目前尚无定论,前辈贸然给人定性,难免显得有些草率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就算将来查出来她真是魔教的人,魔教覆灭的时候她尚且还在襁褓之中,跟她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