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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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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扑。

    生死关目,不由他不拚命,突然向左一闪,让过左面攻下盘的单刀,从中一闪而过,捷逾电闪,信手挥剑。

    “刷”一声轻响,剑气迸发,中间进袭的人右肩丢掉一层皮肉,一声惊叫,向前冲出,恰好挡住了追来的丑女。

    “哗啦啦”一阵暴响,中海击毁了长窗,进了东院,跃上了三丈高的厢房瓦面,向村后面的百丈山如飞而遁。

    丑女毫不放松,奋起狂追。

    神针冷冰穴道一解,便与钊儿上屋察看,村后山深林密,两个人早就不见了。他愤火中烧,率领著爪牙们入山追索,可是,山深林密,如何追法?

    中海知道自己的艺业还难登大雅之堂,双拳难敌四手,用不著逞英雄,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神针冷冰是走不了的,急也不在一时,慢慢来。

    他发觉丑女穷迫不舍,心中大喜,便向丛山古林急逃。

    他已试出丑女的剑上造诣,比他高明不了多少,以一比一,他绝不会吃亏,便放慢脚程,引丑女追逐。他要先在丑女口中套出些少消息,以便不虚此行。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引丑女套消息上,却忘了自己被神针冷冰在他左肩暗算的一记寒冰掌。

    这一带全是无尽的高山和丛林,绕过百丈山的东麓,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绵绵不绝的古森林,人在丛林下奔逐,连山峰也不易看到了。

    看看日正当中,已追逐了六七里远近。

    中海怕丑女知难而退,不住用激将法怪叫:“贼泼妇!你要找死尽管来”

    “丑八怪!跋快给我滚回去”

    “贼母狗!回去叫你的主人来,你不行”

    一串的粗话,把丑少妇激怒得失去理智,全力狂追,不顾一切地奋勇追逐,从五丈的距离,拉近至三丈内了,看看追及。

    中海只用了七成劲,故意逐渐减慢奔速,但他十分小心,防备丑女在后面用冷焰镖弄鬼。

    前面有一块密林间的空地,宽约五六亩大小,空地的东北面地势陡降,形成一座峻峭的山崖,站在崖顶向下看,令人头晕目眩。下面是一座山谷,形成天然的溪流,下陷百十丈,原来是一处塌方,残壁上寸草不生,远古冲积层有土有石,不时有土石下坠,受到震动便有突然崩塌的危险,崖头还有陷裂的地绉,但遍生青草,如不留心,便很难发现。显然,这儿是一处绝地,但如不走近,是不易知道已身临绝地的。

    山谷从西北向东南延伸,宽约三里地,塌崖的上端不远,是一座绿油油得呈碧色的深潭,溪流一线,流向东南,中间形成一道向东南倾斜的山谷,两岸绿草如茵,古林蔽日。对岸,奇峰插天,绵绵起伏。山谷下游约廿来里,便是南北的顺阳溪河谷,河谷之中,有邵武至顺昌的小径,经常有商旅往来。

    比下的深潭西南,是一座古林参天的奇峰,遍地花香,鸣禽争喧,好一处山明水秀的洞天福地。

    隐隐地,天空中似有神秘的仙乐声,缥缈如烟,与婉转的鸟语相应和,若有若无,真要侧耳倾听却又一无所闻,一无所见。

    三面是丛林,一面是塌崖,正北丛林的末端便是古木参天的奇峰,奇峰的东面近南角之下,便是那碧波荡漾的神秘深潭。中海地形不熟,奔入了崖上的草坪,还以为是林中的空地,心说:“这儿正好动手,冷老贼决找不到这儿的。”

    他到了草坪的中间,大旋身回头冷冷一笑,举剑立下门户,冷冷地说:“好好地喘息一下,调和呼吸,咱们在这人兽绝迹的地方放手一决。”

    丑女娇喘吁吁,显然疲乏已极,长途以轻功追逐,女人的先天秉赋毕竟要差些,尤其是含忿追逐最为犯忌,心动气浮最耗真力。

    她向侧飘掠,防备中海淬然袭击。她已看清经过长途追逐的中海神定气闲,仅额上见汗而已,不由心中暗凛,心理上首先便受到无穷威胁。

    “原来他是有意将我引来的,我得小心了。”她想,心情一紧,火速在掌心纳了三枚冷焰镖。

    中海大方地让她调息,表现出不乘人之危的大丈夫气概,先声夺人,更加重了她心理上的压迫。

    “啊”她仰天长啸,山谷为之应鸣。

    中海冷笑一声,说:“咱们交手生死须臾,你用不著招引帮手,等神针老贼赶来时,咱们胜负已分,何必徒然显得心虚呢?你的剑术不错,又有冷焰镖相辅,怕什么?”

    丑女一面调息,一面故作从容地问:“你贵姓?为何要到我家骗取雕龙金针?”

    中海俊脸一沉,厉声道:“在下正要问你。我,大地之龙。你是冷老贼的什么人?

    说!”

    丑女脸色一变,问:“你就是赶走龙雁石镇子午断魂的那人么?”

    “正是区区在下,你的消息倒蛮灵通。”

    “你似乎妄想横扫闽境哩!野心倒是不小。”

    “说,冷冰是你什么人?你们像貌相同,定然是一家人。”

    “那是家父”

    “好,找对人了。说,这盒雕龙金针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凭什么问我?接招!”

    丑女已经调息完竣,开始进招了,娇叱声中揉身而上,走中宫招出“灵蛇吐信”剑气迸发,来势汹汹,但见剑虹一闪,已经攻进身畔,烈日高照下,剑上似乎射出一道澈骨冷流,先剑尖而至。

    中海心中一懔,对方所发的剑气有异,其冷澈骨,显然是以一种阴寒歹毒的练气秘学驭剑,十分可怕哩!

    他沉住气,力贯剑尖,护体真气遍布全身,向左一闪让过一招,先看对方的剑路再说。

    剑轻轻一拂,便错开对方的剑尖了。

    双方的剑相错而过,中海感到剑身传来的反震力十分强劲,更提高了警觉。

    八年来,他第一次用剑和高明的对手相搏,大有生疏之感,觉得极为不便。剑这玩意与别的兵刃不同,尤其是这种武林朋友用的剑,锋窄而轻,且有弹性,与官兵所用的阔锋剑完全相反,不能砍,不能劈,抓在手中轻如无物,学了记不清楚的招式,交起手来真正用得上的却为数有限,如果没有机敏的头脑配合上灵活的身手,笨头笨脑比狠此力,准倒霉。

    他的剑术确是不登大雅之堂,唯一可恃的是头脑机敏,身手灵活,眼急手快,且神力天生,弥补了剑术上的不足,所以先不急于还手回敬。

    罢错开对方的锋尖,丑女的第二招已到“刷”一声自下而上,截住他的退向,向上猛拂。

    他连退三步,剑一震“铮”一声双剑相触,又震开一剑。

    糟了!他不还手回敬,先机已失,丑女一声娇叱,进手抢攻的招式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白虹贯日”跟著是“流星赶月”把他逼退了十步以上。

    他全神运剑,从容左拂右错,化招避招,一面还的留意丑女的左手剑诀,那只手掌心有三枚寒光闪闪的冷焰镖。

    只片刻间,他接了十余招,开始稳下来了,一声暴叱,乘对方“织女投梭”最后一剑将出未出的刹那间,欺身直上。

    果然不错,对方的最后一剑捷逾电闪,一闪即至。

    他剑向下一拂“铮”一声暴响,将来剑震偏,乘势切入“刷”一声剑尖便贴身递入。

    可惜,丑女也不弱,反应也快,向左一闪,反而攻到他的右胁下,双方皆险之又险,一发之差,两人皆从死神之手逃出来了。

    一沾即走,两人倏然分开,双方的胁衣皆有剑孔。

    丑女沉不住气,一声怒叱,疯狂上扑,剑出如狂龙怒飙,拚全力抢攻了。

    两道剑虹急剧地吞吐、冲错,盘舞,交击。“铮铮铮”一阵暴响,剑影飞腾中,响起中海一声沉雷似的暴喝:“发镖!”

    果然不错,在绞扭的剑虹中,三枚冷焰镖突然幻化三道淡淡寒芒,锲入剑影中。

    剑虹、镖芒乍合,立即人影倏分。

    “哎哟”丑女尖叫著退出丈外,踉跄站稳,左小臂衣裂血出,右胯外测血如涌泉,脸色泛灰,大汗如雨。

    中海退出丈外,右大腿上端开了一条四寸长血缝。左手食中两指挟了一枚冷焰镖,胸襟也有两个镖孔,但镖已跌落在草地上,原来这两枚可破内家气功的冷焰镖,全打在中海怀中的针盒上,针盒是白金所打造,外面镀了金,坚硬无比得足以挡住轻巧的冷焰镖,更可挡沉重的打击。

    中海已洞烛丑女的心意,冒险露出空门,诱丑女发镖,居然敢用针盒挡镖切入,被他抓住机会给了丑女两剑,他自己也受了轻伤。

    丑女左小臂难伤势无碍,但右胯可受不了,只有一条腿可用了,死神已向她伸出了双手。

    中海左手持镖,右手剑斜指,一闪即至,冷冷地说:“如果不吐实,我必定杀你。”

    丑女人挣扎著后退,脸色死灰,持剑的手不住发抖,依然顽强地说:“我无实可吐,上吧!等什么?”

    两人激斗处已接近空地的北角,丑女退的方向,已接近北面树林近东的断崖。中海心无旁骛,居然也被他看出这儿是绝地,崖对面的山远在三五里外,他知道上面如不是山崖,也将是陡坡。

    山风掠过草梢,呼啸作响。丑女已面临生死关头,似乎已忘了身后的危险。这一带她不陌生,可是没有她分心留意生死以外的余地了。

    中海一步步向前迫进,疾冲两步叱道:“丢剑!”

    “铮”一声暴响,丑女的剑脱手而飞,幻化一道长红,飞出三丈外,声息全无,落下右方的断崖去了。

    中海是有心人,久久未听到长剑的落地声,心中一懔。

    丑女连退五六步,右膝跪下了,但仍然挣扎著站起,瞪大著眼,死盯住追迫咽喉的剑尖,恐怖地叫:“你你到底要问什么?”

    距北面的密林已不足五丈,密林这时在两人的侧方,丑女仍向崖顶退,中海也没留意左面密林中有人。

    左面密林下,巨树干的荫影中,坐著一个青袍人,神目似电地向两人注视。

    包远些,奇峰下的密林中,三个青影如同鬼魅,向峰下的深潭徐徐下降。

    中海不愿丑女死,站住了。丑女不知危机临头,仍向后退。总算不错,她知道处境危极,即使退也退不出中海的剑下,所以脱离剑尖近尺,她不再退了。她身后不足三尺,便是断崖的边沿,山风飘起她的裙袂,猎猎有声。如果她回头瞧,定然吓得支持不住,自会往崖下掉,用不著推。

    中海沉住气,冷静地说:“我问你金针的事,令尊这盒针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她绝望地答。

    “笑话,针盒由你保管,你岂有不知道之理?冷姑娘,冤有头,债有主,这盒金针关乎一件残忍的灭门血案,在下踏破铁鞋,走遍天涯,就为了这件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血案,只有在针盒上可以找出其中的真凶。令尊为人残忍狠毒,口蜜腹剑,竟在大厅论医道时用寒冰掌暗算在下”

    说到这儿,他机伶伶打一冷战。但他仍未在意,吸入一口气,往下说:“以令尊的为人来说,极可能是凶手,你虽然是他的女儿,但在下认为找你非我所愿,令尊的罪行,子女没有理由分担罪责,你坦白说出,在下不为己甚。不然,你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是你先逼我,我有权向你报仇。”

    丑女摇摇头,强打精神说:“家父从不向人说他的事,虽子女也毫无商量,我怎知道他的事?”

    “废话!说,针从那儿抢来的?”

    “不”

    “你还替您尊隐瞒?简直不知死之将至,你不妨回头看看,便知你今天的处境了,说!”

    丑女扭头一看“哎”一声惊叫,摇晃著侧著身子,向下倒,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一条腿再也支持不住了。

    中海手急眼快,丢掉剑俯身一仆,在千钧一发中抓住了丑女的足踝,猛地向后一带,喝声“起”将丑女向后抛出三丈外。

    丑女跌了个手脚朝天,昏厥了。

    中海将她弄醒,剑指在她的眉心上冷冷地说:“你如果坚持不说,我只好杀你再找令尊,自会水落石出。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你先后用六枚冷焰镖打我,无一镖你都想要我的命,该你自食其果了。”

    丑女躺在地上战抖著死盯住悬在眉心上的剑尖,绝望地说:“你即使将我凌迟,又有什么用呢?我只知道四年前家父将金针交给我收存,必须有值得使用这盒针的人方取出应用,四年来我知道还没有用上十次。家父从不和任何人多说,整日里难得说上十句话,我怎知道针的来源呢?”

    “你说四年前,不是五年?”

    “确是四年,那是我赘婿大喜的一年。”

    中海沉吟片刻,收了剑,说:“我会找令尊说话,你走吧!我不杀你。”

    丑女狼狈地坐起,意似不信地问:“你你放放我走?”

    “是的,在下虽恨重如山,但冤有头,债有主,只向真凶索回血债,胡乱杀人有伤天和。请转告令尊,他若不将金针的来历交代清楚,那么就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他将被认为真凶。令尊的功艺比在下强得多,但凭功艺强没有用,他将永远生活在恐怖中,寝食难安,总会有精神崩溃的一天到来,你告诉他,我将像个索命的冤魂,缠住他永不放松,直到他将真像供出为止,你走吧!”

    说完,徐徐向林中退。

    丑女挣扎著站起,找到一段树枝支撑着急急逃命。

    中海目送丑女消失在对面的密林中,方吁出一口气。接著,机伶伶打一冷战,他悚然而惊,心说道:“我得赶快将寒毒放出,冷老贼可能不会找来了。”

    这时,他已退至林缘,正侍转身入林,突然心生警兆,一声沉叱,大旋身一剑猛挥而出。

    “呼”一声剑啸,一剑落空。五尺外的一株巨树前,站著一个风神绝世,飘逸出尘的中年人。剑尖几乎擦中年人的胸衣拂过,但中年人却视如未见,背著手含笑向他注视,那泰然潇洒的精神,令他悚然而惊。

    中年人黑发似墨,剑眉虎目,团团脸,鼻直口方,三绺黑髯随风瓢拂,红光满脸,一团和气。穿一袭青布袍,腰悬长剑,含笑背手而立,和蔼可亲。

    “你”中海吃惊地问。

    中年人含笑点头,温和地说:“小老弟,你很难得,江湖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岂不永庆升平了?你自称大地之龙,贵姓?”

    “小可姓海,单名龙。”中海冶静地答。

    “你出道多少年了?令师的大名,可否见告?”

    “小可初出江湖,艺自家传。”

    “哦!据我看来,你不是江湖人。”

    “小可本来就不是江湖人。请教大叔尊”

    中年人大概不愿通名,岔口道:“入世愈深,使变得愈机诈狠毒,你释放那位姑娘,足证你不是江湖人,如果她回去将你的话告诉那位强盗郎中,将有无数高手在冷府等你,你想到了么?”

    中海哼了一声,说:“只有千日做贼,岂有千日防贼,我不信冷府永远有无数高手替他保镖,也永远不会知道我何时向他下手。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可并不操之过急。”

    “你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要报?”

    “不错,家破人亡,原因不明。”

    “你只找真凶?”

    “当然,多杀无补于事,冤怨相报何时可了?谁无妻儿?谁无父母?我已身受其痛,自不能重蹈覆辙。”

    中年人不住点头,笑道:“很好,你很明事理。雁石那位姓李的坐地分赃大盗,果然是你将他撵走的么?”

    “小可无意撵他,只是他太过凶狠,大叔请看。”他拉开胸襟,展开火焰的疤痕,又道:“对一个陌生人,他竟做这种残忍的事,不能怪我。”

    中年人突然闪在树后,向前一指,说:“有人来了,你打发他走,咱们再谈谈。”

    中海吃惊地转身,心中火起,原来是替冷冰解穴称为钊儿的英俊年青人,背系长剑,从西面的密林进入草坪。丑女是从南面走的,显然钊儿是从另一方向搜来了。

    钊儿还未发现中海,中海却叫道:“老兄,这边来。”

    钊儿急掠而至,并未撤剑,在两丈外站住。抱拳行礼,面显喜色地道:“兄台请勿误会,兄弟决无恶意。”

    “你不是冷冰派来搜我的人么?”中海冷冷地问。

    “是的,但兄弟却并无恶意。”

    “阁下贵姓大名?”

    “兄弟姓岳,名钊。冷冰是兄弟的泰山丈人哦!错了,我是入赘的,不该叫泰山丈人。”岳钊自我解嘲地说,语气中有些少愤懑。

    “哦!失敬。说你的来意吧!”

    “兄弟四年前因好勇斗狠,被人暗算身罹死症,千里迢迢前来求医,一入冷家便出不了门,被冷家的独生女看上了,要我入赘冷家,在我身上弄了手脚,告诉我答应便罢,不答应他便另招一个,我便要死在离冷家百里内的路上。我当然不能葬送在异乡,只好忍辱偷生,从此不许擅离冷家十里之外,我虽恨之入骨,但却无可奈何。”

    “你想离开?”中海问。

    “不错,老家伙自命不凡,号称神针。不想今天碰上你,你比他高明百倍,难怪他要用寒冰掌暗算你,免得你抢他的生意。因此,我知道惟有你老兄可以救我,了解在下被制的”

    “这这”“他在我身上用的是金针定时制穴术,气血不过穴,无法逃生。我带了他的寒冰掌独门解药,咱们交换。这老贼可恶,日后我若不灭他的门就不算是岳家的子孙”

    中海脸色一冷,抢著说:“你听了,在未察看你的受制经脉前,我还不知道是否能助你。但话讲在前面,如果替你解了受制经脉,你得发誓。”

    “发誓?发什么誓?”岳钊吃惊地问。

    “是的,发誓!发誓不向冷家报复。冤仇宜解不宜结,你该原谅一个古怪老人的自私,这种自私基于亲情,替丑陋的女儿找一个终身伴侣。苦心孤诣值得同情。你如果不答应,请另找高明,救了你而让你去杀别人,我罪孽深重。”

    “兄台你你怎么还同情他?他居心可诛,只为了一丝猜忌之念,便向你下毒手”

    “但我原谅他,我登门炫露医术,有失忠厚。当然,我也是不得已,为了雕龙金针的血案,我不得不如此做。”

    岳钊垂看头,久久方说:“我我真惭愧,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向你发誓,决不向冷家报复。皇天后土同鉴,我的话字字出自肺腑。”

    中海将剑植于草中,上前说:“岳兄,但愿我能为你尽力。”一面说,一面在怀中取出针盒放在地上。

    蓦地,七八丈外的密林中闪出四个人影。领先的是神针冷冰,另两人是冷冰的爪牙,最后一人是天罡星。

    “且慢!”冷冰大喝。

    四个人飞掠而来,中海火速收起针盒,拔剑叫:“你来得正好,姓冷的。”

    敝,冷冰竟不拔剑,在三丈外站住了,死死地向两人注视,颊肉更在不住地痉挛。

    岳钊有点手足无措,但片刻就平静下来了,徐徐伸手拔剑。

    “你们的话老夫听到了。”冷冰阴沉沉地说。

    中海徐徐的逼进,冷笑道:“那就该你我两人说了。”

    天罡星满头大汗,脸色泛灰,摇手叫:“老弟,有话好说,你”冷冰接口道:“你为何不杀我女儿,却放了她?”

    “我找的是你,这事与令媛无关。”中海答。

    冷冰黯然地垂下头,缓缓地说:“雕龙神针确是四年前得来的。事已至此,我只好告诉你。我得先申明,我并不怕你前来找麻烦,而是你的气量令我折服。四年前,一个在江西做案的独行大盗,名叫千里旋风闻达,身罹痨症前来求治,以这盒金针相送作为诊金。这就是我得到金针的经过,其他一无所知,假使你能找得到闻达,相信他会告诉你其中详情。老夫为人愤世嫉俗,十年来未离开本乡本土,对江湖事不闻不问,绝不知金针会隐有如许复杂的内情。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说完,探手自怀中掏出一包丹药,抛过说:“这是解寒冰掌毒的独门解药,发作的时辰快到了,赶快服下,可减少痛苦,相信你对放毒的手法比我高明,你自己用三针好动手了。”

    他转向岳钊,黯然地说:“钊儿,我对你十分抱歉,正如大地之龙所说,我的私心确是太重了些。钊儿,当你像我一样,身为一个二十三岁无人敢要的丑女父亲时,你就会体会到我当年留下你的痛苦心情。四年来,我确未亏待你,婉儿也对你一往情深,只怪我一念之私,难怪栓不住你的心,也难怪你恨我,这是我咎由自取。我感谢你刚才所发的誓言,四年的怨恨是很难获得谅解的,金针定时制穴术可以远届十年后,那是我骗你的,我怎会向你下针呢?我能不为女儿打算?你可以走了,不信你可以让大地之龙仔细检查。婉儿已有两月身孕,这次她又受伤不轻,她的心碎了,你如果向她辞行,她会受不了的。日后你如果念在骨肉亲情,可以暗地来看看你的孩子”

    他说不下去了,这位冰山似的怪老人,老泪纵横,扭转身急举步欲走。

    “爹”岳钊弃剑狂叫,泪流满面地跪倒。

    冷冰止步转身,挥泪道:“你多保重,孩子。”

    岳钊叩头叫:“爹,等婉妹伤愈,能准钊儿回一次故乡么?”

    冷冰急步上前,颤声道:“孩子,你父亲如果不嫌婉儿丑陋,接她走吧!我会去探望你们的。”

    岳钊摇摇头,道:“父亲不是俗人,不会的。钊儿在故乡已无处容身,想将父亲接来”

    冷冰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方老泪纵横地说:“去谢过那位老弟,我们走吧!婉儿多盼望你这时在她身边呢!”

    但中海已退入林中,叫道:“不必谢我,小可祝诸位家室和乐,后会有期。前辈务请替那位天罡星洪兄一施妙手,虽则他是个无恶不做的狠贼,但愿他今后能够改过从善,重新做人。”

    天罡星大叫:“海老弟,请等等,在下有消息见告。海宇五雄已经到了建宁府,可能在松溪碧云谷做案。上次在梓潭山你不许我劫运金队,你却戏弄了劫金的潜山九虎,九虎恨你入骨,已前往通知疤眼老三,你千万得小心了。”

    “谢谢你!洪兄。”中海感激地答。

    冷冰突又叫道:“老弟,建宁府梦江出产的独短蛇,也就是大大有名的蜮,含沙射影,十分歹毒,中者必溃烂而死,无药可救。出门人小心为上,有暇请光临寒舍,我那儿有解毒妙药,带些防身岂不甚好?”

    中海远远地长揖到地,谢道:“至迟明日,小可当造府拜谒前辈,并向前辈参商针炙之学,望勿见拒。”

    冷冰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的冰冷神情已经消失,呵呵大笑道:“老弟,一言为定,不要令老朽望穿秋水。老朽届时必向老弟请益,尚请不吝赐教。”

    “不敢当,晚辈告辞。”中海行礼告退,闪入林中。

    他目送众人去远,立即吞下冷冰给他的丹药,坐下脱掉上衣,用三针放出毒血。这时,他已冷得发抖,脸色灰白,持针的手不住颤抖。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接过他手上的三针,说:“我助你一臂之力,老弟。”

    “谢谢你!”他战抖著说。

    毒血放出了,药力亦已行开,脸色渐渐开始红润。

    不久,他挺身站起,接过青袍人递来的三针纳入盒中,说:“好厉害!寒冰掌果然歹毒,名不虚传。”

    青袍人注视他,不住摇摇头,苦笑道:“天下间竟有你这种人,委实难得。你怎知冷冰给你的是解药?”

    中海泰然地笑道:“小可信任他。心存奸诈的人。眼神和神色瞒不了人的。”

    青袍人淡淡一笑道:“你看我的为人如何?”

    中海打量他好半晌,说:“大叔目正神清,满脸正气。但勿怪小可直言,大叔虽身怀绝技,侠胆慈心,可是却吝于管事,只求独善其身,行径与心念不一,青年与中年判若两人。”

    青袍人吃了一惊,讶然问:“你你有何所据?”

    中海指指他的剑,笑道:“不是小可未卜先知,世间所谓相术亦未必可靠。剑靶上有大篆文天玄二字,小可猜大叔定是天玄剑施前辈。”

    天玄剑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好家伙!可被你作弄个够了。”

    中海本想将与施姑娘在陕甘的事说出,但却又忍下了,他用不著讨好这些江湖名人,他有难以言宣的自卑感,也有想形于表面的自尊心,所以决定忍在心中。

    “小可怎敢?大叔剑靶上的字,小可是最后才发现的。”

    天玄剑微喟,感概地说:“做人很难,想讨好天下的人的确不易呢!某实,我何尝不想管闲事?只是天下事太多,管不胜管,江湖鬼蜮,有时不易分清是非,所以只好知难而退了。目下,我已入是非之中,欲罢不能了,眼前恐怕将有麻烦,连我也无能为力。唉!不说也罢。刚才天罡星那恶贼说你要找海宇五雄,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查问他们,看是不是小可要找的真凶。”

    “难难难!以你的功力来说,不啻自寻死路,那五个恶贼你怎么对付得了?刚才我看你和冷姑娘动手,她比你强,但你却将她击败了,只能说你的机智与大胆幸胜而已。来来来!

    相见也是有缘,我指点你一些运剑的秘诀。”

    中海大喜,行礼道:“多谢前辈的盛情,感激不尽。”

    两人到了草坪中,天玄剑披剑出鞘,立下门户说:“你先攻一剑,我要你一招便受制,好好上。”

    中海心中有点不信,一声轻叱,一剑点出。

    “铮”一声轻吟,中海的剑向外一崩,对方的剑影飞旋而入。他向侧一闪,没闪开,剑如影附形轻贴在他的右肩窝,他的剑尖却伸在天玄剑的右耳外侧。

    天玄剑收剑后退,朗声道:“天下运剑秘诀之多,有多至三十六诀,其实,生死相拚时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却聊聊无几。”

    他将剑伸出,说:“我已立下门户,你试全力进攻,便可体会其中妙处了。”

    中海依言展开了快攻,点、拂、错、拦、冲、刺、毙、削可是,不管他从任何方向进攻,天玄剑只在原地转动,暴起阵阵锵锵撞击错剑声,剑只在天玄剑的身躯左右弄影,根本近不了身。

    天玄剑只是上拂下撇,斜震轻错,眼看一剑刺入,但只从天玄剑的外侧错过,从顶至踵的身前一尺长径之内,中海的剑根本无法进入。

    “住手!”天玄剑笑着叫。

    中海满头大汗,苦笑道:“前辈封得太紧,腕力惊人,不愧”

    “呵呵!少废话,你能用得上多少诀。”

    “确是少,花招全用不上。”他由衷地答。

    天玄剑呵呵大笑,笑完说:“不是花招用不上,只是我没给你用上的机会而已。攻守皆须侧身出招,剑必须攻入径尺的中宫方可有效。而剑却不能自行折向攻偏门,所以封易攻难。因此,首先你必须具有雄浑的内力,方可将对方的封势化解,震不开对力的剑,你永远无法攻入。其次是快,机会是稍纵即逝,抓不住电光石火似的空隙一举攻入,就毫无用处。

    然后是要稳要狠,决不胡乱出招,沉实冷静,不可妄发,不发则已,发则必中。狂攻只有浪费精力。不仅唬不住人,反而自陷死所予人以可乘之机。至于准与不准,反而次要,临敌以神驭剑,除非你根本无法心意神合一,不然取鼻尖不会误中嘴部。我的天玄剑法其实妙诀在此,世间绝无所谓过玄的绝学,惟一可靠的是经验与机智。剑术经数千年来的研究发展,上承春秋游侠的技击,下迄本朝的武当的后学高人,虽日益发扬光大,但基本要诀仍然改变极微。来!折枝代剑,你我一面拆,一面解说,你会很快就领悟的。小心了,我一面是喂招,一方面也下手不容情,多捱一次揍,多一次经验与教训,怕痛失手,百事无成。准备了!”

    足足练了近半个时辰,中海身上大概挨了百十几次打击,他感到浑身火辣辣地不是滋味,但他毫不叫苦。可喜的是,愈往下练,挨揍的机会愈少,证明他的进境惊人,心领神会,获益匪浅。

    两人停手坐在树下歇息,天玄剑额上见汗,中海则浑身上下全湿了。

    天玄剑丢掉手上的树枝,笑道:“教你这种人,十分吃力费劲,一点即会,简直要将我压箱底的货色全掏出来才应付得了你。你很聪明,但内力太差,气功的火候不够,震不开江湖一流高手的剑,你很难和一流高手争长短,取胜的机会不多。因此,你必须在气功上痛下苦功。你的气功基础打得不够好,虽是正宗练气术,也难望练臻炉火纯青之境。你听,天宇中琴音缥缈,老家伙意兴未尽,还有些少时刻,我指点你练气的心诀,怎样?”

    中海顾不得擦汗,连忙整衣下拜。

    天玄剑一把将他擒住,笑道:“我不许你行重礼,我是个不重世俗的人,而且年未半百,不敢妄言收徙,更不好为人师。我之所以指点你,只因为发觉你的为人值得指点而已。

    坐下啦!听,琴声中充满杀伐之机,老家伙已有所发现了。”

    天宇中,缥缈的琴音逐渐清晰可闻,三两个凌乱的音符跳动,令人闻之悚然发冷。

    “那是是什么人?”中海悚然自语。

    “六指琴魔杜元坤,在下面的魔湖草庐隐居。”天玄剑若无其事的说。

    “哦!难怪琴艺如此玄奥。”

    “别理他,定下心神听我指点你的练气心诀。你必须排除杂念,不为外魔所侵,练气最忌分神,定力不够会岔气伤身,不残即废。”

    许久,天玄剑一跃而起,匆匆地说:“不错,你值得爱惜。今后务必持之以恒,必能日有进益。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好自为之。走!我带你去看看元老。”

    元老,是指六指琴魔杜元坤。中海火速结束,将针盒藏入汗水淋淋的怀中。

    “带上剑。走!”天玄剑说,领先便走。

    两人从高峰向下面攀降,天玄剑一面说:“六指琴魔是位受人尊敬的世外高人,可是,这次恐怕难逃即将到临的江湖大劫。下面那座大湖叫做魔湖,据说中藏异物鬼怪,但元老却爱上了这儿的幽静清雅,在湖旁建了一栋草庐,每年夏间都在这儿消磨大好光阴。小心了,切记不可暴露形迹。”

    魔湖临峰角一面,水滨山涯的丛林中果然有一栋茅舍。一座石嘴伸入湖中,石顶的隙缝中,一株伞形的巨松盘虬如怒龙长鬣,枯技如向天空腾搏的巨爪。松树下,一个灰袍老人正襟危坐,石案上置了一张古琴,一个石香炉中升起了袅袅轻烟。

    天玄剑和中海到达了屋右的湖滨,距石嘴不过五七丈,琴音刚好悠然而隐。但天宇中,似乎音符仍在隐隐跳动荡漾,余音袅袅。

    六指琴魔双手置在膝上,并未转头,端端正正的面湖而坐,冷冷地说:“你们可以出来了,幸而你们不曾拔剑。”

    中海吃了一惊,正想从隐身出站起,却被天玄剑一把按住了,示意不可出声。

    茅舍两侧,掠出三个青影,全是青劲装背了剑的武林人。一个灰发挽结,一个白发挽了一个道士髻,一个光头,额顶有戒疤。虽则他们全穿了青劲装,但从他们的头上,可看出一俗、一僧、一道。

    三人距六指琴魔身后两丈左右便站住了。

    六指琴魔方泰然振衣站起,从容转身。

    中海与他们相距不足七丈,在草丛的空隙中全神向众人打量。

    六指琴魔身形修长,像貌清瞿,一双老眼依然明亮,三绺白髯拂胸,站在那儿显然有出尘之概,仙风道骨,不沾人间烟火味。

    “来了这许久,诸位有何见教?”六指琴魔冷冷地问。

    “晚辈传信来了,打扰前辈的清兴,罪过!罪过!”老道稽首朗声答。

    “传信?哼!老朽早已发觉隐藏在诸位心中的重重杀机。传何人的信?”

    老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说:“晚辈奉敝长上手谕,替前辈带来令甥的家书,请前辈过目。”说完,上前双手将书信呈上。

    六指琴魔接书拆开,片刻间脸色大变,厉声问:“贵长上是谁?老朽的外甥目下在何处?”

    老道悚然后退,说:“敝长上是谁,晚辈迄今仍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呸!什么话?你松风道长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竟甘心受人驱策又说不知驱策你的人是谁,谁能置信?”

    老道退回原处,急急地说:“前辈不信,也是无法辩解的事,事实确是如此。”

    六指琴魔向前举步,阴森森地说:“老夫留下你们,贵长上自会来向老夫解说的。”

    和尚挺胸上前一步,呵呵大笑道:“前辈不须动手,贫僧三人俯首听候处治,但话可不得不讲明,敝长上功臻化境,出没宇内宛若神龙,只接见贴身的少数亲信,供奔走的人不但难获一见,连谁是自己人也毫无所知。贫僧与松风道长和红砂掌骆施主,凑巧被同时召见,受命一同前来传信,所以互相认识,不然咱们三人还不知道是同道呢!老实说,敝长上已有交代,说是前辈如果不肯按令甥书上所陈说为敝长上效力,著贫僧三人找机会提头回报。咱们三人有自知之明,自问不是前辈的敌手,如何处治,悉任前辈卓裁,咱们三人书是传到了,如果在期限之内无法返回覆命,那么,令甥的人头,便不会安稳地留在脖子上了。据贫僧所知,敝长上召见时虽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从声音中可以猜出敝长上的为人。他语音尖厉,每一字皆有逼人的威势,定是个无情而冷酷的人,令出如山,心狠手辣。前辈如不以令甥的安全为念,尽管将咱们三人凌迟碎剁,咱们无力反抗,也用不著反抗了。”

    六指琴魔呆住了,久久方问:“老夫遨游天下,孑然一身,知道老夫有亲眷的人少之又少,谁将敝甥掳走的?”

    “贫僧一概茫然,毫无所知。”

    “你难道甘心让人驱策?你一心和尚岂是甘心受人驱策的善男信女?”

    一心和尚括头苦笑道:“贫僧不敢多说,说来也难令前辈相信。可以说,即使将我分筋错骨,五刑相逼,贫僧也不能吐露片语只字。”

    六指琴魔将书信纳入怀中,咬牙道:“你们可以走了,愈快愈好,免得老夫动了杀机。

    寄语那位自称江湖神秘客的人,老夫的外甥若有三长两短,他将寝食难安,老夫不是甘受威迫的人,叫他不要过份。”

    一心和尚吁出一口长气,说:“贫僧定将前辈的话禀明。贫僧等告辞,今后传金云玉版的人,自会前来请前辈的大驾,在未接获金云玉版令之前,前辈幸勿远离。”

    三人行礼退走,去如电射星飞。

    六指琴魔木然屹立,目送三人去远,久久方将目光移向天玄剑和中海隐身的地方,老眼中杀机怒涌。

    天玄剑向中海招手,现身黯然叫道:“元老,我来晚一步,唉!”

    六指琴魔一怔,眼中的杀机消失了,苦笑道:“原来是你。即使你早来一步又有何用?

    他们早已处心积虑地计算著我。想不到我一个闲云野鹤,仍然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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