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有默契地,阿姒也想到了那些旖旎的片段,她拉过被子顾左右而言他地低喃:“夫君先忙,横竖我也无事可做,前几日在山里也实在疲累,我且睡会。”
晏书珩看着那被染坏的信纸,万般无奈地笑了,瞧见她僵硬的背影,嘴角更是微扬:“美人在侧,看来我也忙不了了,不如我们……做点别的事?”
阿姒后背挺得更僵硬了。
她悄悄攥紧被子,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夫君,正事要紧。”
晏书珩不再逗她,另取来一张信笺。笔尖平缓游走,密信很快写好了,他望向榻上假寐的女郎,眉眼间藏着笑缓缓溢了出来:“官府的正事办完了,接下来,该考虑我和夫人的正事了。”
阿姒骤然绷紧足尖,眼都不敢睁。
他起身往这边走来,伸手来掀她被子,阿姒猝然坐起,抓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身前遮得尤其厚实。
“光天化日的,夫君自重!”
晏书珩挑眉:“我不过是想到个或能查到阿姒身份的法子,如何轻浮了?”
阿姒闻言,立即换了态度,无神的眼中微光波动:“月臣当真有法子?”
从她变换的称谓中,晏书珩便能感觉到她对此事的希冀。指腹在她额际轻点,他笑着说:“我有故友在那一带做事,可托他们持阿姒画像在郑五捡到你的那一带寻访,兴许会有消息。”
阿姒道:“那我们得空就寻画师!”
青年悠然道:“你眼前便有一位画师。”
阿姒从被子里钻出,捡到宝般抓住他的手,两眼亮晶晶的:“原来我们家月臣不仅会抚琴,竟还会作画?”
我们家月臣。
晏书回味着这个称谓。
她真是懂他,总有本事仅凭三言两语就让他尝到甜头,他微笑看她:“不仅限于抚琴作画,你们家月臣会的还不少。”
不过是随口一句,阿姒却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他走前说的那“道听途说”的事。她摸摸鼻尖,强掩下羞赧:“夫君……甚是多才,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又想偏了,该说你什么好?”
晏书珩笑了笑。
画纸铺开,笔尖蘸上浓墨。
青年抬眼,正巧见阿姒坐起身,双手撑在榻沿,她以为他还未备好纸墨,正百无聊赖等着,赤着的一双玉足正似风中柳枝般来回轻晃。
此刻的慵懒最是难得。
他有意在着墨时不提醒她,好将阿姒散漫的模样画下。笔尖如行云流水般在纸上游走,画中女郎亦如流霞般,韵致浑然天成,美得毫不费力。
晏书珩凝视着画中人。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初在建康时他出于缅怀之意作了那副画,彼时为了让小女郎泉下高兴,他已刻意夸大了她两年后的容貌。
如今看来,当初竟是保守了。
他欣赏了良久,阿姒亦等了良久,鼻尖只闻墨香及似是研墨般的细微摩挲之声,她开始坐不住了。
“夫君,你要开始画了么?”
晏书珩收笔,视线在榻边女郎的眉眼间逡巡许久,一股温柔从心口蔓延开,他眉眼逐渐覆上柔和的光。
三年前时要挟他在替她作画和娶她之间做选择的小女郎,两年前被他一句“上门提亲”的戏言吓得落荒而逃的小女郎,如今已脱胎换骨长成了大姑娘,正一声声唤他夫君。
他柔声道:“稍等。”
晏书珩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画小心放至一旁,重新取来画纸。
“阿姒,要落笔了。”
话是很寻常的话,语气也如平常一般,阿姒却无端觉得这其中蕴着诸多情绪,像是在说“别来无恙”,是每折故事开始时郑重的第一句。
她敛神坐直,双手端放膝上,脚尖都不自觉绷紧,更别提紧抿的唇角。晏书珩悄然笑了,目光在画纸和她之间逡巡,很快便画好了。
晏书珩比较着前后两幅画,画中人五官虽相似,但气韵大不相同,一个是生于山间自成风骨的野梅,另一个是被匠人修剪过后的牡丹。
他妥善收好这两幅画。出了门,把第二幅交给破雾:“派人拿着此画前往陈、姜两家所在侨郡,就说有人救下了画上女郎,在替女郎寻亲。”
刻意如此,是为了试探。
破雾不经意扫了眼,一时不敢信。长公子年少时便已因一手绝妙丹青在洛阳享有盛名,而眼前这幅画得虽像,但匠气过重,以致画上人稍显呆板。
但他很快了然,长公子并非画技退步,而是刻意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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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他们启程返回建康。
一想到去了建康后,便有可能治好眼睛、恢复记忆,再不济也能和夫君就此安稳度日,不再漂泊,阿姒便对从前畏惧的建康城心生憧憬。
他们乘马车走了一日,于黄昏时抵达最近的码头登了船。距上次在船上,其实只过去短短十几日,然而阿姒甫一回想,竟觉似已去数月之久。
随波起伏的不止船只,还有她的心情。如今已至九月初,天气渐寒,江风隐有割面之感,她却不舍得离去。
阿姒是年初时醒来的,这算是她记忆中的第一个秋日。
这是一种既陌生又新奇的感触,陌生之处在于她并无关于秋日的记忆,新奇之处在于她意识深处对此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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