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姿态随性,一身素衣立于船头,自成一道景致。
码头栈桥上。
晏书珩与李壑殷犁等道别。
李壑与殷犁皆为武将,在相识前便已听过对方大名,相互敬佩,又都是以血肉之躯博功名的寒门子弟,短短两日便相谈甚欢。晏书珩许诺殷犁会助他重新掌兵,殷犁依旧寡言,淡淡道声好。
他因之前经历,对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尚存芥蒂。晏书珩心知这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更不能用巧妙的言辞化解,因此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简单交代后续事宜后,几人匆匆道别,李壑这大老粗正愁不知说些什么表达对这位郎君的祝愿,瞧见晏书珩频频朝船上投去牵挂又缠绵的一望,灵光一闪,衷心祝福道:“我这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祝夫人早日复明!更祝二位琴瑟和鸣,早生贵子哈哈!”
“多谢。”
晏书珩莞尔。
他十几岁时便入朝为官,又生在世族,听惯了这些奉承甚至千篇一律的说辞,第一次觉得,正因听多了,也失去了对其中美好祝愿的憧憬。
可这一刻,当他望向船头的“妻子”时,这些世人说腻了的祝愿因为印刻在某个独特的人身上而变得特别。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晏书珩将这句祝福的话转告阿姒时,阿姒亦是觉得心口犹如被羽毛扫过,激起一阵温柔的异痒。
晏书珩用自己的披风将阿姒整个裹在怀中,只露一个脑袋,使得她像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外面很冷,去舱里好么?”
阿姒裹得周身生暖,她怎觉得他近日越发黏人,越发温柔了?
见她恍神,青年问道:“怎么了?”
阿姒缩了缩脖子:“就是觉得夫君你有些太温柔了,我的伤都好了,也并不在意郑五的欺骗,你不必担心我难过。”
晏书珩垂目看她,想起友人曾说的“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忽而深为认同,就如阿姒,有时刻意惹他怜惜,有时却又不愿他怜惜。
他在江风之中拥紧她,像拥紧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丝缎:“我只是发现其实你我不只是因缘际会,更是失而复得,因此深有感触。”
“有什么不同么?”
阿姒闭眼面对着江风,从脑后垂下的那截绸带迎风飞扬。
绸缎飘落在晏书珩耳际,他抓住那乱舞的缎带,低眸凝着她:“有。
“萍水相逢时,未曾体会过失去的威胁。可一旦成了‘失而复得’,便意味着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曾险些失去。”
话虽未只说了八分,阿姒却很快领悟到了余下那二分:“相较于前者,后者叫人隐隐作痛,因而患得患失,是么?”
晏书珩只是笑,目光投向滚滚东逝的波涛,但并未给她答复。
阿姒明白了这人又在患得患失了,她转过身双手环住他腰身。
两人裹着一件披风立在秋日风中,宛似与世隔绝。
这数月里,阿姒逐渐了解自己,才知她对于建康的畏惧,不只出于对权贵欺压弱者的厌恶,还有另一重原由——
她其实向往自由散漫,喜寄情山水,而建康离富贵很近,离山水甚远。
但此刻相拥,她忽然变了主意。
相比自由散漫,此刻的自己,或许也需要一些令人安心的东西。
比如一个安稳的去处。
再比如,一个令人踏实的怀抱和人。
船行一月,已到京口。
这一月里,有晏书珩还有阿晟等人的陪伴,乘船的日子也不算无聊。
进入十月里,船舱内烧起炭炉,这日他们围坐舱内,小阿晟在给阿姒念书,晏书珩则在一侧处理公文。
炉火温暖,江涛滚滚。
青年时而抬头看一眼炉边女郎和稚童,目光不自觉柔和。
可惜聚散有时。局势初定,阿晟身份特殊,眼下不宜出现在建康,因而晏书珩把他托付给一位颇有学问的隐士代为照顾,对阿姒只说阿晟天资聪慧,跟着那位隐士游历四方,可增长见识。
思忖间,一个故事已念完。
阿晟放下话本子:“明日我就要下船了,阿姐可会想我?”
阿姒微笑着哄道:“那是当然啦,要不是阿姐看不见,我恨不得跟着小阿晟一道去游历四方呢。”
稚童十分欣喜:“当真?我可以照顾阿姐的!比阿兄还要周到!”
晏书珩以拳抵唇虚咳一声,笑着说:“阿姐是我的妻子,阿晟把她抢走了,冬夜漫漫,我只怕难熬。”
阿姒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这一个月里,二人同床共枕,之前在驿馆中发生的事也偶尔会有。
此刻被他以习以为常的口吻说出来,阿姒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不知不觉竟已经习惯了和彼此的亲昵,习惯到让她不自觉想歪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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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船只靠岸。
晏书珩送小阿晟下船,小孩突然问:“阿兄,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这孩子早慧,晏书珩自知不能把他当稚儿糊弄,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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