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字后,身躯一震,拿着布片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是……百变……本门的……”
虚江子紧张得直冒冷汗,眼睛盯着天妖的手掌,发现这只手掌看来很年轻,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岁,换句话说,天妖的实际年纪该是三十多岁,这……确实是江湖上一大秘密。
“大哥……不,掌门人……唔,此物是掌门人亲自授予你的?”
天妖眼中的严厉之色,如海潮怒涛逼来,此情此境,虚江子除了用力点头,什么别的也不能做,而他的头一点下去,局面也发生戏剧化改变,天妖带着杀气的眼神,原本极为凌厉,却在瞬间变得柔和,甚至……说得上如沐春风。
“果然不错,你是本门中人……还真是巧,大水冲上龙王庙了,不过以你的年纪,庚子六期……怪了,赤城子并非老实木讷之人,瞒过他殊为不易,到底是怎么……”
天妖喃喃自语,似乎仍感到怀疑,虚江子则是一句话也不敢接,不久之后,天妖便即释然,道:“也不奇怪,掌门人神通广大,本门的手段素来鬼神莫测,能在河洛掌门身边埋下棋子,这才是妙着……”
听到这里,虚江子松了一口气,知道终于把天妖蒙骗过去,自己保住了性命,这一次考验算是通过了。
“那个……请问,我师弟……”
这句话不在锦囊指示之内,虚江子担忧弟弟的安危,忍不出脱口而出,但为了不多惹危险,他刻意不使用“弟弟”这个字眼。
“你不用担心,之前动手,我在你的两仪剑中察觉到本门真气,猜到你身分,便没有下杀手,等待确认,连带也饶了那个小道士一命,算起来他是沾了你的光。你能潜伏在赤城子座下,身系本门的重大利益,幸好被我认了出来,不然枉送了性命,更坏了本门的大事。”
天妖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会尽快安排你们,今次你们能从我手下逃生,传出去必能名动江湖,在中土正道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希望你好好利用机会,将来完成本门的大业。”
怎么回答都是错,虚江子能做的也只有点头,寻思天妖不晓得要怎样放自己二人离开,但以他在太平军中近乎领袖的地位,下点命令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天妖明显不是多话的人,而且在拿到那片布帛后,心情的激动也是显而易见,甚至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捏着那片布帛,怔怔出神,累得虚江子胆颤心惊,生怕自己一个应对出错,满盘皆输,把辛辛苦苦营造的生路毁于一旦。
“晤……”
隐隐约约,听见了天妖的声音,似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掌门人……他近来可好?”
虚江子一惊,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幸好天妖很快觉醒过来,哑然失笑道:“他一向行踪诡秘,不会被人知道他的状况,我问你这个根本是白问了。”
语毕,天妖飘然而去,离去的时候,虚江子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身影异常削瘦,完全没有那种杀绝当代的霸气,而天妖在推开门之前,还咳嗽了几声,更让虚江子错愕不解。
照常理,武功练到相当境界的高手,已是病魔不侵,像天妖那种层次,别说是寻常疫病,只怕寻常的自然力量,水火刀剑,都不可能伤害到他,居然还会咳嗽,而且听起来不是普通的干咳,是有长年旧患的咳嗽声,这实在是奇哉怪也。
虚江子心中一动,在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把握到不败天妖的弱点,这个男人……恐怕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强大,过去在军中,人们只要提到他,虽然都称呼“那个人”,心里根本当他是鬼神,但此刻看来……他也仍只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非神,就不是不能打倒的,虚江子在此时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回想起来,自己为何能保住性命,还真是一件颇难索解的事,天妖的手下留情,绝对不是什么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认错了同伴,把自己当成他的同路人,但……他的同路人又是什么人?
世人提到天妖之名,唯一的认知,就是太平军国的不败战神,战无不胜,至于这个不败战神的出身,一直都非常神秘,隐藏在黑幕之下。从今日的所闻所见看来,天妖本身还隶属于另一个门派,他对这个门派仍保有相当的忠诚,所以一认出自己人,便马上出手袒护。
那么,这个神秘的门派是什么?太平军国的权力结构真是一团乱,不但幕后有黑手操控,连天妖这个领导人物的背后,也还有不明黑幕的存在,黑来黑去,真是黑得一塌糊涂。
除此之外,西门朱玉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明显是洞悉这些,才能布下今天这些局,但这些事放眼江湖,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西门朱玉能知悉这些秘密,最合理的解释……他是天妖的“自己人”。
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后头不晓得藏了一个多大的黑幕?
要平定太平军国之乱,肯定要先解开这层黑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线索,但……
忽然之间,虚江子脑海中出现一样东西,那是西门朱玉在交付锦囊时的表情,他一定是深感此事的为难,知道这个锦囊一交出,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就会守不住,然而,再怎么为难,他还是把这个锦囊交付给自己,尽力保住自己一命,这里头的用心良苦……
想到这点,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这个每次出现都拿剑抵着自己脖子的不良损友,其实也是很够意思的,甚至……可能是自己身边最够义气的一个朋友了。
正想得出神,门忽然又被打开,但没有全开,只是开了一条小缝,虚江子最初以为是门没关牢,被风吹开,却发现有人躲在门后,透过那条小缝往这边看。
这里是太平军的地方,照理说天妖不会那么无聊,到底是何人在悄悄窥看,委实令虚江子不解。
幸好,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木门移动,一个娇小的身影快步走进房内,虚江子微微一惊,颇意外躲在门后偷看的,不是战斗人员,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头的半张脸,看上去仅是清秀,也不是什么很引人注目的美女。虚江子注意到,这个少女的肌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肤质也不好,人更是出奇地削瘦,细细的手臂,都快要看到骨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虚江子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少女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但她身上的衣着,料子是很名贵的丝绸,有本事在战时、战地穿这么好质地衣服的人,没有理由会营养不良啊!
而且,少女的头发是土黄色、眼瞳碧绿如玉,轮廓也全然不似中土人,虚江子奇道:“你是域外的异族?”
“泥的手……痛不痛?”
少女的发音很奇特,带着异国的腔调,咬字也含糊不清,证实了虚江子的推测,而她指指虚江子的手腕,又做了包扎的动作,让虚江子明白,自己手腕正是被她上药包扎好的,连忙欠身致谢。
“谢谢……呃!”
弯腰瞬间,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被吓了一大跳,看见了另外半张被头发遮住的脸蛋。
与露出来的半边清秀面容不同,被褐发遮住的半边脸,尽是坑坑疤疤的伤痕,好像被什么腐蚀液体泼过。惊鸿一瞥之间,虚江子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森森白骨,但有一点非常确定,就是在少女的眼眶之中,没有眼珠,甚至也没有眼皮,只有一个恐怖的凹坑。
天底下不会有什么自然残疾生出这样的脸,百分百是被人伤害,这才弄成这样,虚江子瞬间感到一股义愤,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用这种手段来凌虐一名少女,都是一件令人激愤的事,他很想问这名少女,是不是太平军伤害了她。
不过,少女抢先一步有了反应,她笑了起来,似是看出了虚江子的义愤,她笑着拍了拍虚江子的肩膀,用笑容表示感谢。说起来是很奇怪的事,但她这样一笑,看在虚江子眼中,清秀脸蛋说不出的美丽,就连被损毁的那一边,看起来都没那么吓人,仿佛这一笑之中带着无穷的魔力。
“泥……是好人。”
少女说着不流利的中土语,堆满了笑容,向虚江子比着大拇指。
虚江子注意到了另一点异事,通常颜面这样受损的女性,应该非常忌讳旁人的目光,动作畏畏缩缩,但在这名少女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样的现象,她笑得灿烂,举止自然,丝毫不以面上的伤残为意,这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泥跟踏,都是好人……我,沙玛……第一次看到踏这样和人硕话……”
语音含糊不清,说得又慢,全靠少女不住指指点点,虚江子才明白少女的名字叫沙玛,而她口中的“他”,是指离去不久的天妖。
说天妖是好人,这句话别说在官兵中不会有人同意,就是在太平军中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真心附和,但沙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自然,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虚江子马上察觉到,这女子与天妖的关系匪浅,在太平军中的地位也甚为特殊。
……如鬼如神的天妖,不但有了人性化的一面,而且,还似乎有着弱点,如果能够把握到这个弱点,是否就能够打倒天妖呢?
一瞬间出现的念头,让虚江子心头狂跳,但看见沙玛的微笑,他猛力摇头,暗责自己卑鄙无耻,居然生出这种想法来。
把杂念压下,虚江子端正表情,认真地向沙玛道谢,谢谢她替自己包扎手腕,沙玛闻言,满意地笑了起来。
“沙玛,擅长这个……每次踏有伤,都是沙玛……处理的。”
沙玛不太会使用词句,说话中经常停下来,侧过头思索,选择适当字词,才往下继续说完,纯真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她不涉世务,虚江子甚至感到愧疚,因为自己虽未刻意套话,这个天真的女孩已经说了太多。
“泥,饿不饿?”
少女的一句话,解除了虚江子的愧疚感,不过与饥饿相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弟弟的安危。虚江子委婉地表示,想要看看那个与自己一起被带来的人,本以为这事不太容易,没想到沙玛一口答应,就这么带着虚江子走出房间,东拐西绕,去找虚河子。
沙玛说,虚河子的手臂也是自己包扎好,还和虚河子说了一阵子的话,这些事令虚江子心安不少,两人在行走间碰到许多太平军士兵,都对虚江子投以奇异目光,但却没有人敢阻拦,让两人通行无阻。
然而,到了应该是虚河子被软禁的木屋前,却看到那边围了一堆人,木屋半毁,里头的人也不知去向,虚江子心知有异,连忙向沙玛查问,沙玛则向负责此地的军官打听,得到了一个奇异的答案。
“踏们说,刚才有一个奇怪的面具人,把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