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际,侠义道开始轮到小辈的上来。
蔡薇薇隐约听见谈到父亲,芳心狂跳,加速柔升,距崖顶尚有六七丈远,忍耐不住一拉绳,娇躯倏地纵上,人在空中,已自叫道:“二哥,你见过我爹了?”
身似彩燕,翩然落在华云龙身旁,人人都觉眼前突然一亮,不由暗将她与梅素若一比,但觉一是明媚,一是冷艳,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她浑然不顾其他,秋水一般澄澈的明眸,上下打量着华云龙,玉面充满了关切之色。
华云龙目光一转,含笑道:“薇妹妹尽管放心,伯父安然无恙,过几天即可与你们相晤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多日来思念之情,千言万语说不尽的,就在目光交投中,尽倾无遗。
忽听梅素若冷哼一声,美眸一转,望向他处。
蔡昌义、公孙平等陆续上来,顿时拥向华云龙身边无暇叙话,颔首而已,公孙平一边招呼华云龙,一面却忍不住要寻宫月兰,恰好与宫月兰碰个正着。
公孙平一阵兴奋,脱口道:“宫姑娘”
宫月兰却是冷哼一声,转开玉面。
公孙平脸上一红,讪讪转身走向华云龙。
华云龙睹状,心中一动,暗道:“公孙平与宫二妹乃是一对,宫二妹表面不加答理,实则芳心许可,徐州一场搏战,促成一对姻缘,也算佳话,我得找机会玉成,不然岂不可惜?”
他暗中转念,一顾申屠主,道:“阁下尚请稍待。”
转身朝彭拜施礼道:“姨夫于此”
彭拜笑道:“我没有主张,你看着办吧!”
华云龙道:“甥儿想待诸位尊长到齐,请示后行。”
彭拜暗暗转念道:“这孩子少年得志,我本虑他不免有骄矜之意,他反能尽敛急躁,天虹有子如此,也不枉英雄一世。”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此事由你全权处理,诸位尊长想皆不会有异议,不过让所有的人上来再说,也未尝不可。”
华云龙肃然应“是”面庞一转,朝申屠主道:“阁下以为如何?”
申屠主漠然道:“悉听尊便。”
星宿派众人均知,他们私下所行,暗袭各家派根本重地,并未知之。九阴教与玄冥教,在这等形势下,谷世表与梅素若,自必袖手不问,任彼等遭侠义道消灭,只是仍存侥幸之想法,希望形势有变。
须臾,侠义道与玄冥教,全部上了崖顶。
这一次玄冥教开坛大典,始于端午,由午后夜,又由晨至暮,此刻月辉洒地,冰盘高悬,明亮如昼,已是五月七日子时。
众人屡经生死,先是火攻,后是水浸,人人都是衣衫湿透,沾上黑灰,狼狈不堪,有些衣衫破裂,受伤挂彩,那更不用说了。
出了谷来,眼见清景如画,微风送爽,都不禁油然而兴,两世为人之感,那杀心竟是大大消减。
月光下,峰顶黑压压一片。
只见白道的将星宿派魔教的人,重重围住,靠东挤满玄冥教属下,谷世表与曹天化、吴东川等,低声计议,九阴教弟子,聚于西面。
这次大典,变起非常,任玄先炸山封路,后发雷火箭,火困群雄,黑白两道,死在搏斗的,倒是少数,死在乱石火攻之下,占了大半,玄冥教白衣以下弟子,以及那数千闻风而来,凑热闹的武林人物,武功较弱,尤其伤亡惨重,人人将任玄恨入骨髓。
点苍派的姜伯钦,与玄冥教阴山二怪,同归于尽,廖逸忠抱着师弟尸体,心怀怆然,姚宗恩战那董鹏亮,一扇换一掌,也受了不轻内伤,门人死伤及半。
李无量那个师弟,与蔡夫人之战,最后关头,许重规中了一掌,不死也得休养三四个月,由武明山抱住。
神旗帮旧属,武功高绝,经验丰富,血战惊变之下,死去不及十人,伤的也不过二十余人。
金陵五公子中,高颂平、李博生,身受重伤,由蔡昌义,余昭南抱上,他们杀敌十余,不死算是大幸。
蔡夫人与元清大师一上来,蔡薇薇即迫不及待,将父亲消息告之。
元清大师修为虽高,也不由胸怀激动。
蔡夫人热泪盈眶,凄声道:“外公,娴儿想马上带义、薇二儿去与元浩相会。”
元清大师含笑道:“迟早终能相见,娴儿何必着急?”
蔡夫人饮泣道:“可是娴儿忍抑不住,心急似箭。”
元清大师截口道:“娴儿,祖训先公后私,你等事毕再去不晚。”
蔡夫人只得捺下焦急如焚的心,心不在焉的观看。
只见华云龙与诸位尊长略交数语,即朝申屠主道:“蔡大侠胸襟宽厚,以横遭贵派困上十余年这等仇恨,依然淡视,拦截东郭掌门人,想亦不致过为己甚,但那批中原武林败类,必是难逃一死。”
谷世表与梅素若,领着属下,一旁观看,既无立刻离去之意,也不似欲和侠义道在此一战,大有坐山观虎斗之态。
紫薇仙子听华云龙所言,暗暗忖道:不对,听他话中意思,又要放过这批魔崽子了。
心念一转,怒声道:“龙儿,咱们刚才怎么说来?”
华云龙怔了一怔,道:“怎地说?”
紫薇仙子道:“要把祸根拔掉,勿贻后患。”
华云龙剑眉转蹙,随即笑道:“三姑姑,何必如此,赶人不上百步。”
紫薇仙子怒道:“呸!你饶人,人家何曾饶你,做这种大傻瓜,我不干。”
梨花仙子接口道:“你不动手,咱们来。”
当先走向星宿派的人,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魔教弟子忽有二人,闷哼一声,蹼身于地。
申屠主等,面色一变,他们委屈求全,因是迫于形势,却不是毫无抵抗力量,苗岭三仙咄咄逼人,自是令彼等忍无可忍,意欲一拚。
华云龙暗暗想道:“魔教之徒,虽多作恶的人,无辜之辈,岂在少数,一体诛戮,那是有欠公允,况我答应天乙子尽力渡化恶人。”
蔡薇薇冰雪聪明,看出华云龙心头作难,秋波一转,幌身拦在梨花仙子面前,娇声道:
“仙子前辈,咱们山中相逢,曾打了一个赌,您还记得么?”
梨花仙子微微一楞,笑道:“自然记得。”
蔡薇薇道:“谁赢了?”
梨花仙子望了华云龙一眼,笑声道:“你们两心如一,咱们三人自准输不赢。”
蔡薇薇娇靥一红,道:“说好的,我赢了,你们要传我苗岭绝艺,算不算啊?”
兰花仙子道:“咱们现在要收拾魔教的贼崽子,待会儿吧!你当苗岭毒技,这等好学?
放心啦,咱们赖不掉的。”
蔡薇薇不依道:“不,现在就要兑现。”
硬抢硬址,硬将苗岭仙子拖至场外
紫薇仙子叫道:“小鬼头,这用不着三人呀!”
蔡薇薇娇笑道:“我不管,反正说好,赢了一切由我。”
华云龙差点笑出,暗道:对付这三位姑姑,也只有不讲理的人才行,暗吁一口气,道:
“申屠主,你有何话说?是否犹寄望东郭寿能扭转形势?”
申屠主一望令狐兄弟及房隆,道:“这事由掌门人作主,抑是由我?”
令狐兄弟齐声道:“当然由大师兄。”
房隆顿了一顿,无可奈何,道:“师父不在,目是大师伯作主。”
申屠主冷冷盯住房隆,道:“而今我所承诺,你师父事后也必认可?”
房隆道:“这个师侄不敢保证。”
申屠主峻声道:“既然如此,那不都是废话了?”
房隆目光一垂,不再回答。
申屠主冷冷一哼,转面说道:“本派退出江湖,此后武林有华家存在一日,则星宿派不入中原一日,华炀,你满意否?”
星宿派弟子,人人震惊,令狐兄弟口齿一张,倏又闭上,房隆亢声道:“大师伯,这太重了。”
同时,众人相鼓噪,赵震东大呼道:“这样太便宜了,华公子不能答应。”
那范通也厉声道:“申屠主说了,东郭寿承认与否,尚不可知,华公子要他提出保证。”
又有人高声道:“魔教的人素无信义,干脆一刀杀死算了。”
星宿派众弟子见已招群怒,心头无不惴惴,房隆虽是凶暴,在这等情势下,也不敢妄自开口。
申屠主强作镇定,道:“姓华的,你们侠义道莫非也要做赶尽杀绝的事?”
华云龙淡淡说道:“华家做事,只问情理,不受虚名束缚。”
申屠主心头一沉,道:“那么”
华云龙截口道:“请申屠主前辈实讲,你的诺言,东郭寿是否遵守?”
申屠主沉吟一瞬,叹道:“老夫虽是师兄,他却是掌门人,恕我不能决定。”
华云龙也知他处境,十分为难,既不能坐视星宿派灭亡,而东郭寿所行所为,又不能完全阻止,他心念数转,目光一抬,肃然道:“令师弟处,也难有什么作为,华炀仰体尊亲意旨,看在阁下面上,就此答应,只是那些受贵派困害的高手,贵派应有个交待。”
此言一出,黑白两道无不大感意外。
申屠主怔了一怔,颔首道:“华公子既然允许,本派于此自当交待明白。”
华云龙正容道:“贵派如肯放弃仇恨,同为天下造福,则万里中原,又何”
申屠主将手一摇,道:“多谢好意,只是本派边荒下愚,多半难以接受。”
华云龙道:“人各有志,在下岂能相强?”
微微一顿,沉声道:“贵派若是不服,云中山华家的大门始终开着,尽可登门印证,来者无论胜负,华家保他丝毫无损,但若贵派又欲掀起血劫,则华家为了对得起武林苍生,只有亲上星宿海讨教了。”
申屠主漠然道:“这个申屠主自会告诫门下弟子。”
华云龙环视全场,缓缓说道:“华炀擅自与星宿派交涉,各位前辈英雄,多多包涵,不知各位有否不满?”
众人虽觉这般,太便宜星宿海教了,只是华家侠义的表率,武林正气象征,华云龙奉父命下山,就代表华家,他说的话,一言九鼎,纵是尊长,也不好批驳,他人更不好意思反对,况斩草除根的做法,大背侠义道精神,众人想不出更佳方法,苗岭三仙又被蔡薇薇拖走,因之寂然片刻,鸦雀无声。
华云龙看出众人心意,喟然一叹,道:“诸位前辈英雄,对刚逝的通天教主天乙子前辈,昔年行迳,想必清楚得很,谁能料到,天乙前辈竟为义捐躯,挽救大家性命,天乙前辈临死前,尚念念不忘,天下有为恶的人,未给教诲,即受诛戮,实为不当,因此教诲在下渡恶向善之旨,唉!诸位若是不谅,在下也无可奈何了。”
众人闻言,耸然动容,连三教弟子,也有不少人,暗暗感动,那公孙平之父公孙永初,震声道:“华公子那里的话,咱们只有敬佩,绝无不满。”
他一开口,人人都叫是,顿时响成一片。
华云龙四方一揖,肃容道:“多谢各位抬爱,诸位既愿放过星宿派,请就此让他们回去如何?”
围困的人,闻言立刻让出一条路来,星宿派众弟子,如蒙大赦,唯恐群雄复又变卦,急急逃走,临走之前,房隆狠狠盯了华云龙一眼,申屠主抬头说道:“华炀,老夫此生第一憾事,是与你华家为敌。”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第一幸事,也是与你们华家为敌。”
众人都是一怔,觉得他话说得前后矛盾,莫不有惨败之下,心神错乱?
华云龙抱一抱拳,含笑道:“在下也有同感,尊驾好走,不送了。”
申屠主目光四扫,长长叹息一声,双袖一拂,疾赶上那批房隆等人。
在魔教离去同时,谷世表与梅素若,领着属下,悄然离去,瞬眼消失黑暗中,行动神速。
因华云龙已保他们安然离去,众人见了,不加阻挡,而且两教实力,未可轻侮,玄冥教更有曹天化在。
这一场盛会,已近尾声,大伙意兴阑珊,都有赋归之意。
突然间,对崖响起谷世表的声音,喝道:“华家小儿!”
华云龙剑眉一轩,高声道:“叫你家二爷干嘛?”
谷世表立于对面峭壁之上,道:“姓华的,虽说是你抛绳拯人,引火炸岸,但你也是为救自己亲友,且若非本神君告诉你炸药引线,你也未必能引水灭火得成,本神君该不欠你什么吧?”
华五放声骂道:“谷世表,你好不要脸。”
只听华云龙道:“你确不欠华某什么,你欠另一人一条命。”
谷世表笑声道:“本神君这一生欠人的命多了,不在乎加上一条,你说是谁?”
华云龙沉声道:“天乙子。”
谷世表笑声倏地歇下,默然片刻,始道:“本神君与你们华家仇深似海,暗下埋伏,理所当然,你死了怪你不够机警,天乙子替死,怨不得人,记在本神君身上也可。”
高泰冷笑一声,道:“似是而非,强辞夺理。”
谷世表置之罔闻,震声道:“华家小儿,你若以为本教总坛既毁,本神君即已一蹶不振,那是错了。”
华云龙接口道:“如此说来,你还要造祸江湖,胡作非为?”
谷世表阴森森笑道:“嘿嘿!这是你们华家一帮人说法,本神君贯彻始终,誓死不悔。”
语音微顿,接道:“实告诉你,本教分坛,遍布天下,早已建起,只要本神君一声令下,即由暗转明,纷纷造事,灭不了汝等假冒仁义的人,也必使江湖天乱,你老子威信大减。”
华云龙心神一凛,忖道:谷世表十余年惨淡经营,自不止放牛坪总坛,这事倒也有些棘手。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华某广邀同道,一鼓挑去你各地分坛,看你们如何兴风作浪?”
谷世表敞声笑道:“你尽管挑,玄冥教分坛多得很,隐藏时谅你等也难察出,一旦明干,管教你措手不及。”
华云龙峻声道:“谷世表,你说这些话,究有何意?”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并无用意,招呼一声而已,任玄叛徒,事败而逃,西南两方,迢迢万里,人烟稠密,行迹难隐。再者,山西有你家,青海有魔教,南荒有浮香谷、九阴教,他触动公愤,岂敢自寻死路,本神君料他只有两条路好走。”
华云龙双眉耸动,道:“哪两条路?”
谷世表道:“燕云为风云会故地,任玄必有党羽盘据,行踪易密,由此出关外,这是一条。另外沂山至海,近者不过二百余里,遁入大海,极有可能。”
华云龙扬声道:“若任玄扬帆出海,一去不返,你也跟着去?”
谷世表冷冷一笑,道:“本神君估他不会,必是由海道而至辽东。”
华云龙道:“阁下既自信十拿九稳,何不立刻追击?”
忽见梅素若那窈窕身影,出现对崖,听她那清脆而冰冷的口音,道:“本教这就与谷神君追去,华云龙,本教护法捉到那薛灵琼主仆,你如要这两人性命,请随后赶来,本教主在登州,替你留下船只。”
华云龙勃然大怒,喝道:“梅素若,你真要胡作非为到底?”
梅素若冷声道:“是又如何?”
华云龙怒气横生,转念一想,随又心平气和,将头一点,道:“好,华某即至。”
梅素若默默有顷,道:“恭候大驾。”
身形一转,倏与谷世表消失崖上。
忽听曹天化声音说道:“元清,老夫亟思与你再度较量,不妨同来,华家小辈,你够资格同老夫交手了,最好连你老子一道来。”
声音愈去愈远,以他功力,这几句话工夫,怕不已去数里。
元清大师也以千里传音道:“敬如所命。”
华云龙转过身来,朝众人抱拳道:“诸位,魔教虽不可不防其食言,已可无虑,谷世表言辞闪烁,不过攘外者,必先安内,他去追杀任玄,想非虚语,在下必须立刻赶去,诸位如无要事,不妨归去,谷世表所言或是虚声恫吓,但也请诸位与蔡大侠等,互相呼应,察看各地玄冥教分坛。”
语罢,团团一揖。
场中却无一人肯走,那赵震东高声道:“降魔卫道,人人有责,谷世表及梅素若,既无悔改之意,咱们自当追击围歼。”
查幽昌叫道:“不错,树倒猢狲散,杀了谷世表,那些分坛,也自然冰消瓦解。”
一时间,场中七嘴八舌,皆主追歼两教,以攻代守,擒贼擒王,射人射马,免得落入被动。
华云龙却不过众人之意,当下歉然道:“本来在下以为,谷世表与梅素若大半是冲着寒家来的,当由寒家自行解决,不敢劳动诸位。”
他话来说完,众人已吵嚷起来,俱指华云龙见外,华家的事,即是整个武林的事,焉能分开,高泰、彭拜、白素仪,亦不以为然,长恨道姑与方紫玉,却与贾嫣、郝老爹等倩女教人,走到旁边,悄然低语,不管这里的事。
华云龙连声告罪,好不容易,始行静下,当下正色道:“诸位慨然鼎助,华某感激万分,在下拟分为二路,一路由燕云,一路渡海,最后交会于”
倏然顿住,转目一瞥元清大师。
元清大师沉吟道:“老衲曾出关一趟,那里最大的算是定辽中卫。”
华云龙面庞一转,朗声道:“就在定辽中卫会师,海道一路,舟楫觅之不易,且风险较大,走这一路的,最好是有潜泅十里,或登萍渡水之能的。”
场中千余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来自江南滨海的甚少,水性称得高强二字的人,尤属稀罕,能登萍渡水,那是一等一高手。二百人手,也难找出一人。
忽听高泰道:“龙儿,你敢确定谷世表不是声东击西?”
他平日沉默寡言,可是足智多谋,言必有中,既作此言,华云龙顿时将前后情形,重新思量一遍,抬头道:“小侄想谷世表多半是要在海上与咱们一战,若他声东击西,中原有奶奶及父亲在,父亲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以他老人家谨慎智谋,必是早有安排,谅谷世表难有作为,咱们顶多白跑一趟。”
高泰点一点头,道:“你要大伙聚会辽东,那是相信谷世表的话,任玄遁于此。”
华云龙沉吟道:“这个小侄仔细考虑过,觉得谷世表所说可信。”
高泰浓眉一轩,道:“何以见得?”
华云龙朗声道:“第一,任玄想要逃遁,只有两条路好走,而无论走哪一条路,最后必经过辽东。”
场中,一个名叫杨基和的,忍不住道:“华公子见识远大,自然非在下所可望企,不过由燕赵北上,可至辽东,亦可至大漠。”
华云龙目光一转,摆手道:“杨兄所见自是,可是任玄由海道走,仓猝之中,舟楫难得,属下自不能尽由海道,则必聚于辽东,再定行止,况异域大漠,皆非存身善地,自只有遁人白山黑水之间了。”
杨基和抱拳道:“承教了。”
高泰却道:“自作聪明,你怎知任玄必由海道,风云会都是北地称雄。”
华云龙道:“小侄是以为,谷世表熟知任玄习性,他所料多半不谬,而谷世表既欲诱我等至海上求胜,又决放不过任玄,任玄走海道,或是有水面高手的手下。”
高泰晒然道:“凭空揣测,差误必大。”
忽听一个宏亮的嗓音道:“华公子,那七个与公子在突崖搏战的老者,其中有号称“北海三雄”的在内,这三个人行齐、冀、辽海面,达数十年。”
华云龙转目一望,见是黄河下游第一条好汉,人称“黄河蛟”的林瑞祥,昔年华天虹奉母还山,在黄河曾与九阴教一搏,林瑞祥曾出过力,以后华天虹也指点过他武功,与华家算有一段交情。
华云龙双拳一供,道:“多谢林老前辈赐告。”
林瑞祥连忙还礼,道:“那里那里。”
高泰笑道:“算你有理,可是依你所说,我方高手,全聚于由海一路,你敢断定,敌方无高手走陆路?”
华云龙暗暗一怔,道:“小侄断定彼等精锐必走海道,却不敢断定无高手行走陆路。”
高泰面色一沉,道:“可见你年轻识浅,思虑未周,依然难当重任,同道信你调遣,因此出了差错,你能安心?”
往日,高泰亦喜如此,事事窃诘华云龙见解,不过从未如此责斤,尤其当着天下英雄,无疑他是意在儆戒。
华云龙心中明白,唯唯受教。
在场的人,除了暗佩华家家教,无人说话。
蔡夫人自始至终,对华云龙一举一动,无不注意,暗暗忖道:秦姊姊与白姊姊,都说他刁钻古怪,我看并不尽然。
她听说外祖赞扬华云龙,与华家交厚,再见华云龙与自己女儿情谊深厚,私心之内,已将华云龙视为未来的东床爱婿了。
忽见姚宗恩朝华云龙一抱拳,道:“追敌事急,华公子,姚某告辞,辽东再见。”与廖逸忠,领着点苍弟子而去,华云龙连忙抱拳相送。
在场的都是江湖豪客,行事决不拖泥带水,自度能为不够,及厌恶舟船的,群皆动身。
忽听白素仪叫道:“诸位同道,如有伤患,让白素仪略效微劳。”
白素仪虽然有话,可是江湖人物,讲究的就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受了伤的,除非异常严重,谁也不愿留下,轻的哈哈一笑离去,这样也有六七十人。
白素仪立刻动手疗治,彭拜、苗岭三仙帮忙,依然忙得不可开交。
高泰一顾华五,道:“五弟,咱们也走陆路。”华五心既不愿,不敢违拗,口中哼了一声,脚下却未移动。
阿不都勒含笑道:“我是见水心惊,五弟由他,咱们结伴好了。”
两人也不招呼,就此离去。
华云龙忽见长恨道姑与方紫玉,率倩女教下,夹在人中悄然离去,贾嫣追随在后,暗中回头朝他一打眼色。
他心中大急,幌身已至长恨道姑面前,陪笑道:“顾姨,龙儿正亟待您匡助,您走不得。”
长恨道姑冷冷说道:“贫道等武功低微,留此无益。”
华云龙暗暗想道:“我非得想个法子,将你拖住,直等爹妈来至。”
心念电转,口中急道:“顾姨,请问你各位姊姊水性如何?”
贾嫣突地插口道:“咱们不是自夸,水里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师父,师伯,那更不用说了。”
长恨道姑怫然道:“嫣儿不许多说。”
贾嫣微微一笑,闭口不语,她师妹一个名叫云儿的,凑到她耳边,悄悄道:“师姊,你还帮他?师父不是说华家的人最可恨?”
贾嫣淡淡一笑,低声道:“我是为师伯帮忙,不是帮他。”
云儿轻笑一声,道:“我不信。”
贾嫣芳心暗骂:小鬼头,知你愈继愈糟,干脆不说话。
只听长恨道姑冷声道:“实对你说,贫道决不允她们再介人江湖旋涡中了。”
语音一顿,忽又放缓声音道:“龙儿,你若真以为我是你顾姨,就该多加体谅你顾姨苦衷才是。”
华云龙故作黯然,道:“龙儿岂敢,但”
长恨道姑脱口道:“但什么?”
华云龙双眉一蹙,叹息道:“龙儿早知事情未完,不料这般棘手。”
兰花仙子正治好一人,闻言恨声道:“都怪你不趁机下手,不然何来这多麻烦?”
白素仪替一断臂者止血敷药,口中说道:“兰姊姊,龙儿做得对,总该给人留个余地。”
兰花仙子晒然道:“不亏别人叫你慈心仙子,和敌人客气,就等于对自己过不去,纵虎归山,遗患无穷。”
慈云大师插口道:“我佛慈悲,纵是十恶不赦的人,也该让他有个改过的机缘,大姑娘。”
兰花仙子唉声道:“你佛慈悲,我不慈悲。”
慈云大师莞尔一笑,众人也不由忍俊不住。
白素仪将话头接过,华云龙乐得不开口,暗寻对策,看看长恨道姑。
但见长恨道姑略一沉吟,道:“情形并不太坏,有些麻烦,不见得棘手啊!”华云龙苦笑一声,道:“顾姨那里知道,唉!顾姨既已决定再不出手,不说也罢。”
长恨道姑果然上当,冷笑道:“你不要吞吞吐吐,说得出理由,贫道一准依你。”
华云龙心中暗喜,急道:“顾姨您明白,到了水上,那就是九阴教的天下了,谁也不是彼等敌手。”
长恨道姑道:“倩女教也不行啊!”华云龙笑道:“顾姨别瞒我,您与方姨是有心人,这些年来苦修苦练,训练弟子,早有打算。”
方紫玉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精灵,什么事都瞒你不过。”
华云龙听出方紫玉有心相助,连忙施礼道:“方姨过奖了。”
顿了一顿,只见长恨道姑漠然不语,只有接道:“谷世表露出形迹,诱人追踪,梅素若掳走薛灵琼主仆,逼我赶去。”
忽听华五笑道:“龙儿,梅素若劫走那丫头怎生拿稳你必然搭救,那丫头不是与任玄大有关连?”
华云龙假作未闻,继续说道:“彼等用意,不外半途截杀小侄。”
长恨道姑不待他说完,笑道:“我看那丫头不忍心如此。”
华云龙脸上一红,岔口道:“您想,他们追杀任玄的事,那是愈隐愈好,我追去,诸位长辈朋友,自不能坐视,必随同相助,谷世表与梅素若之意,必是陆上不敌,想转移阵地,海上取胜,据我猜测,梅素若不但欲收拾咱们与任玄,连谷世表也计算在内,不是龙儿狂妄,这三方人一网打尽,武林也去了近半,若能生擒咱们,她更可和父亲谈条件,那更不堪设想。龙儿因有您在,所以不放心上,您假如不闻不问,那龙儿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原不过信口开河,愈说却愈有道理,众人也不由耸然动容。
方紫玉噗嗤一笑,转面说道:“姑道长,看他说得可怜,帮他一个忙如何?”
长恨道姑如何不知华云龙意思,但见方紫玉以下,无不赞同,众意难违,对华家诸人诚意,也不能说一无所感,黛眉深蹙,久久始道:“好吧!”
华云龙欣喜无限,兜头一揖,道:“多谢顾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