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的温暖

    几个小时前，和朋友在街上散步。十月的天气怡人，暮色淡淡，轻微的风是温柔的手，划过我们的脸庞和头发；周围人来车往，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劳累了一天的我们心情逐渐舒展开，悠闲自在。要过斑马线时，为了抢红灯，朋友牵着我的手跑过对面。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正在散步，真想和你如此。你拉着我的手，我们散着步，平静而从容，真幸福啊。”

    几年前，和另一个朋友，一个胖胖的女孩子，也是傍晚时分，也是如此天气如此心情，我们手拉着手散步回家。走到立交桥下的时候，看着桥下热闹的人群，她忽然说：“唉，如果现在是我喜欢的男孩子拉着我的手散步该有多好！”我当时的反应是给她老大一个白眼，然后说：“你知足吧，我拉着你的手不好吗？”朋友没再说话，低下头轻叹一声。

    忽然想笑自己。

    快回到家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短信：“刚才看到你的短信，想到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子相悦，死生契阔。”

    我的心猛烈跳动一下，因急剧的收缩而疼痛。我以为他不会知道不会了解我那时的心情，可是他却懂得他却明白。

    原来都是孤单的女孩子，在寂寞的生活中祈盼着美好的感情。几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可以懂得了那个朋友的一声叹息，欲罢不能，曲曲折折的九转连珠。生命如此漫长又短暂，我们渴望着与人分享其中的点点滴滴，日积月累，这是一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不经意的流露是幸福的，长长的一生于我们而言不过是世俗生活中轻轻握着手的散步时刻。

    我们俩不在一个城市，很多的时候是靠发短信联系，偶尔我会发一下感慨，现代科技真是好啊。这个习惯他也是被我逼出来的，因他一直认为发短信是一件既累人又烦人的事。很可惜，在我的面前他的理论彻底失效。

    其实在此之前我们刚经历一场争执。他误会我无理取闹，我觉得很委屈。我受得了任何人的冤枉曲解，惟独不能原谅他的错怪。短信上的解释急切苍白，虽然清楚然而无力。我们一直害怕伤害对方，可是我们心不由己。感情的神经末梢太细蜜敏感，一触都是雷区。

    我有时会很奇怪，我们俩像是一个细胞分裂成的两个子细胞，散落尘世，在二十多年后竟然可以相遇；因为习惯了固有的生活状态，我们在融合的过程中磕磕碰碰。不是不着急伤心难过，然而这是一个必须的过程。

    每一次聊天，我们一遍遍重复着爱与疼惜；又因语言贫乏而一次次沉默着。线路另一端他的呼吸几乎细不可闻，偶尔叹息一声，让我的心又酸又软。

    一错二十年。我们因此而倍加珍惜。思想心灵的契合让我们惊喜不已，感谢着世间一切让我们终于没有擦肩而过。在爱的名义下我们其实渴望着平静而从容的幸福与和谐，这是我们对生活的共同理解和理想。单独一人出神或者闲暇，我的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我们交往的细枝末节，细细碎碎，让我欲喜欲悲，悄然凝神。呵，原谅我琐碎的唠叨，爱的语言零零碎碎，嵌在生活和内心的每一个角落，熠熠闪光。

    一次午睡，梦见我们正在公园游玩，他拉着我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忽然我发现自己的手一松，旁边的他已不见踪迹；我奋力地挣扎在人群中，急切地喊着他，我听到他的回答，然而我找不到他。终于精疲力竭，我累倒在地上。然后惊醒。

    不敢跟他说，怕他为我担心。随手翻着枕边的书，看到了那首著名的词：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我其实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刹那间为这一句话潸然泪下。千百年前，那双柔弱的纤纤素手是否凝成绝望的姿势，等待着另一双手的救赎？千百年中，又有多少相握的手固执地走完全程？千百年后，谁还会在期待着手与手的相逢？

    曾经发给他一个短信，说：“记住，拉着我的手，不要把我弄丢了。”因为害怕一失手，我们远隔千山万水。

    我的手，纤瘦细小，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在不可企越的空间阻隔中喃喃自语，时时渴望着他的呵护与包容。我们是太平凡太弱小的个体，期盼永恒又害怕不自量力。他的叹息让我感觉到了生活的中巨大的暗涌，深不可测悄然无声，并因此而加倍忧伤害怕，无法控制。太幸福的时候我总是害怕着失去，突然剥离的感觉刻骨铭心，像身体与精神的分离，茫然不知所措。

    他说过一句让我触目惊心的话：“你看，我们太幸福，是会遭天妒的。”那一刻我胆战心惊，不能自已。

    看多了自己所爱的人与事或迟或早的离开，我却始终无法习惯，每一次都痛彻心肺。在感情面前我永远无法超脱，时光流逝中承载太多，我担心握不住任何东西。

    而现在，我们同在此岸看着彼岸，景色宛宛，清晰了然。时间的巨大洪流挟裹着我们，身不由己。然而穿越千年，回转过身，我们要的，不过是手与手的相握相携。在泥沙俱下的沉淀中，在恒温摄氏37度下，一双手的温暖就是水滴石穿的力量，柔韧坚锐，直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