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今年的农历6月21日，是我的母亲去世十二周年的忌日。

    这十二年来，我一直在蒙蔽着自己，像个无心的人一样活着。我从来不去回想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逢年过节的贡奉、清明扫墓包坟、忌日烧纸钱磕头，我都麻木地做着，偶尔的伤感也很快被琐碎的生活湮灭。

    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逃避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果说，大爱无言，那么，大悲者必定隐于心！

    1993年农历6月21日，是个黑暗的日子，那一天，52岁的母亲，早早地离开了我们，永远永远地离开了！

    母亲得的是肝癌。她是在自己勒了脖子，又吐了大盆大盆的血后死去的。母亲死的挺“恶”——她死后的面像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害怕。然而我不害怕，我那时正在害眼病，视力几乎是零。只有我一人在看母亲最后一眼时扑了上去，然而却被人死命地拉住了“知道吗？你的眼泪掉上去就不得了啦！”旁边有人恶狠狠地说。然而就那一眼，我已经看清了妈妈“狰狞”的面目，一股寒气从我的周身升起。妈妈，你死得冤啊，你本不该这么早死啊！你有怨气没有发出吗？你是以这种方式让我们记住你吗？

    都说有福生陆月，无福死陆月，妈妈，你是没有福气呀，活在世上没有享过一天福，死又死在了炎热的夏天，你的尸体还没有三天就开始腐烂，用冰块也没能阻止，以至于亲人们都不得不用洒了香水的手绢来掩鼻做事，包括你的儿女和亲姐姐。

    你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歧视，然而，歧视却伴随着你的自始至终！妈妈，这是你的命吗？

    你一生中最开始受的歧视是因为你总是生女儿。你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死了一个，还剩四个，我有幸成为你活着的第二个丫头片子。按两年一个计算，那么，你起码在十年间，忍受着亲戚们的白眼、奶奶的抱怨和爸爸的哀声叹气。在那个封建思想严重的时代，能不能生出传宗接代的儿子，是关系到一个女人荣辱存亡的大事！尽管妈妈是那样的善良美丽而且还能自食其力。这种歧视一直到弟弟出生为止。

    可能生下弟弟的那一年，是妈妈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不仅仅是因为生下了儿子，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还有一顶“局长夫人”的桂冠落在了妈妈的头上。尽管爸爸已经在政治的旋涡中几起几落，可被人尊敬的日子还是让妈妈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然而，在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风浪中，耿直的爸爸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更大的噩运向妈妈袭来！

    爸爸被办“学习班”了，从此两年多与世隔绝。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在妈妈一个人身上。

    妈妈起早摊黑，没日没夜地干着。她的工作是自己找的，一个小厂，充其量是个集体性质的手工作坊，做着诸如牛角梳、帐钩子之类的活计，领着一个月几十元的微薄工资。就是这微薄的几十元，得养活我们一家七口人，还要供三个正在上学的学生。现在想起来，妈妈真是了不起，她没有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挨饿，也没有让我们失学。事实上，这些都是妈妈能够承受的，妈妈唯一不能承受的，是她和我们这些孩子要受到社会的歧视，甚至遭到亲戚和朋友们的抛弃！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然而，穷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周围人因为“怕受牵连”对我们的躲避！那个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好象突然间都消失了，只留下我们孤门独户的一家子。从那个时候起，妈妈学会了缄默，学会了面对匆忙躲避的熟人视而不见，学会了路过亲戚的门前而不入。可是，有谁能读出，妈妈的孤独和寂寞，妈妈的失望和愤闷？

    在爸爸回来以后的相当长时间里，我们一家仍然在受着社会的歧视，直到爸爸平反重新恢复工作，妈妈和我们才舒了一口气。

    爸爸一回来，就用当初“大干革命”的冲劲带领我们一家奔小康。打米打面，缝纫、批发，在这些艰难的创业中，哪一项都没少耗费妈妈的心血。没几年我家就盖起了“洋楼”——是周围一带最先富起来的人！

    经济条件好转了，我们姊妹几个也长大了，姐姐和我已先后出嫁，按理说妈妈应该过上好日子了。然而，妈妈，是你命中注定就没有幸福吗？  你开始和爸爸闹起了矛盾。是的，闲下来的你们开始了“两个人的战争”！你们是一辈子的恩爱夫妻，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没把你们的感情摧垮！然而现在，生活富裕了，两个人能长相厮守了，你们却容不下了对方。爸爸开始整天咆哮，而你成了风雨中颤抖的小草。你用自己的方式死死地、顽固地对爸爸进行抵抗，你用你的冷漠、你的冰冷伤人和自伤，直至使家庭变成一座冰窟！

    你开始在你最爱的女儿——我的面前倾诉。你说你想出来，你说哪怕有一间“瓜庵子”能容你藏身，你也愿意一个人过！

    妈妈，不是女儿不理解你的苦闷，实在是，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是自己的亲爸，在两位至亲的亲人面前，女儿怎么能够抉择呢？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你在我们这两个出嫁的女儿家里住上一段日子。但在那个时候，这一点点的愿望都很难实现——你白手起家的两个女儿甚至都没有象样一点的住房。在那样逼仄的环境里，实在找不到让你栖息的一角。

    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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