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家法藤杖。
云父也看了一眼,脑子里翻出责他最狠那次。礼监司太监阴狠的嘴脸,并着云扬血肉淋漓的样子,他痛楚地闭上眼睛。哪里忍得下心。
示意云逸拖过一张矮桌到云扬身前。
“便罚你默家训百遍,供奉在祖先面前。”
“是。”云扬眼里有些湿。
“每写一字一句,便诚心思过一遍,从此行端举正,再不可淘气妄行。”
“是。扬儿记得了。”云扬跪坐下来,提笔蘸墨,落在纸上的,是他平日最不愿费神的工笔正楷。
云父看了点头,知道云扬是在自责。
“夜深了,便回房睡,每日过来写写即可。”云父不放心,怕云扬一直写下去。
“是。”云扬一边写,一边笑应。
“父亲,您歇着吧。”云逸搀他起来。
“嗯。”云父看着云扬写了几行,俱是一笔一划。点点头,走向门口,“逸儿,国丈那边的事,怎么定的?扬儿过了春播节,就二十了。先成家,后立业,别再耽误了他……絮絮的话,渐行渐远。
云扬写了几行字的笔一顿,一个墨点晕开。
他听不清云逸是如何答的。心内一阵阵地痛。
出了会神,揭去已经污了的纸。重新闭目静了静神,再提笔工整地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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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清心居里一片通明。
户锦从车上下来,走进院子里。
清心居的内侍宫女,一个不少,都跪在中庭。
户锦一惊。猛抬目,看见堂上主位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他震惊。
几步走进去屋子里去,看见自己的母亲,素娥郡主,正端坐堂上。
“……母亲?”户锦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惊喜,伤感,这些情绪一齐涌上来。他跨前一步,颤声,“母亲。”
素娥郡主也有些气息不平。她勉力调整了一下情绪,冲儿子招招手。
户锦几步走过来,贴着她膝跪下。
每年见一次,二十几年,才得见到二十几面,儿子就长大了。英气勃发,高大挺秀。素娥颤着手指抚了抚户锦的发。两人都是一震。从没彼此如此亲近。
“我儿也长大了。”素娥收回手指,指了指身侧。户锦目光转过去,才发现,自己的皇后吉服,一大堆,因着太多,便都还放在那里没收呢。
“呃?”
“还记得母亲对你提的唯一的要求是什么?”
户锦有些哽,“一生一世一双人。”
素娥看他眼睛,“喜欢做中宫皇后?”
户锦有口难言,垂头。
“抬头看着母亲。”
户锦抬起头,眼睛还湿着。
“不喜欢进宫?”素娥松下口气,“若是为着你父亲,你大不可必如此委屈自己。他在朝中的事,自可在朝堂上解决。不必填你进来做这个牺牲。”
“母亲。”户锦苦笑,诚不知郡主上是个直筒的性子,说话像倒豆子般。
“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
“我儿婚事,自是不能简单。”素娥接过话茬,“听说你身边原有个女子。出身无妨,我儿喜欢便好。”
户锦摇头,“母亲,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喜欢,你便自己挑也行。母亲一生愿望,便是要我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过身不由已的日子。”素娥说得动情,眼泪滚下来。
户锦惊诧。这样一个性情中人,怎耐得下性子,一年就见唯一的儿子一面。
素娥郡主还在絮絮,“我儿莫担心。平氏如今虽是太后,但她素来不敢跟我立眼睛。她女儿一出世,她就想和我们联姻。我不愿你去尚公主,才阻着你父亲。这些年来,先皇待户家如亲眷,就是因着这一层。他们还肖想着你呢。母亲每年都提醒你父亲,不可答应。”
户锦听着这些往事,对照一下,也震惊。原来有这样内情。他不知道,不代表刘诩不知道,或许刘诩以为他已经知道。一连串的念头一下子涌上来。户锦头疼欲裂,想到方才与刘诩的独对,顿时无地自容。
“好你个户海,居然阳奉阴违。父亲也是糊涂,好好的孩子,填进这肮脏地方,他们也忍心?”素娥说一道,又伤心又恨。
“母亲,父亲疼惜锦儿的。”户锦忙劝。
“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不能愚。”素娥情绪激动,“如今我才明白,户海怎会真心疼你?怪我被他蒙敝了眼睛,错信了他。把我好好个孩子,交由他手里。瞧瞧,他竟为你安排了什么?他若恨我也就罢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也忍得下心?”
户锦错愕地听着素娥郡主有些颠三倒四的话,心头忽然有强烈的不安袭来。
他顺着素娥的手指向身后看。母亲的那位侍君,一脸悲泣,站在那里。只一眼,户锦便从他清俊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户锦如五雷轰顶,全身战栗。
“瞧瞧。这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明白了?傻孩子,母亲一开始便错了,累得你受这委屈。你便跟母亲回南海吧,咱们一家三口,便永远在一起。”
户锦僵着身子站起来。耳边都是素娥郡上的哭声。
他颤着手指,指了指身后的人,“侍君大人请扶住母亲。”
那人怔了半晌,醒悟过来,忙走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素娥郡主。
户锦看着那人的面庞,出了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