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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友(重生)_分卷阅读_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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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到了下午,书房已经挤满了人,凳子已经摆不下了,崔季明也不再成为倚在榻上的特例,因为连带着刘原阳等人都没地儿坐,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大老爷们都挤到榻上来。

    刘原阳不知外头殷胥跟崔季明的传言,看着崔季明扶着腰还以为她连夜奔波骑马累的,老有一种把她当小时候看待的感觉,还特别关怀道:“要不你趴刘叔肩上一会儿?”

    崔季明:“……叔啊,我都比你还高了。还当我是小时候让你背么?现在我要是再跳到你背上,你那老腰都未必受得住。”

    午后的议论中,户部还整理了对于南周现有人口和可用兵力的预估,大批氏族庇护下的隐藏户口,没有完全废止的奴隶部曲制度,使得南周民户很难预测。南周反叛后内部经历许多次内战,曾经南周皇帝占据的地区少战事而富庶,人口自然也会比较多。

    而如江南、岭南一带,则因为战乱甚至发生了汉人屠汉人城的事情,市易人肉,人数锐减。就像是曾经埋葬几千将士尸骨的郓州一般,被血染黑的南周土地也被车马夯平,被抛至田野的刀枪长满藤蔓。人们对于苦痛的忘却和实际上断臂残肢的皮肉愈合一样快--百姓继续背起箩筐和柴火开始了劳作的生活。

    俱泰带着户部两个侍郎,粗略的统计南周的人口,以及如今恢复军户制度下的南周到底能凑出兵力。殷胥记着数字,脑子里却在想:虽说历代皇帝说大政在民,水能载舟,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赋税、军力都要靠民,意识到民众养着上层的利益关系,绝大多数的名句也不过只是想表达民有生路,国有进路罢了。说是不能把民众当蝼蚁草芥去榨干杀戮,但前朝历代,绝大多数朝臣帝王总觉得他们确实麻木无知如草芥。

    但从殷胥这些年经历的战事而言,总是想,百姓的麻木是他们可以这样高高在上评论的么?

    他若是经历过屠城,若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不想死,除了麻木又有什么办法?麻木是活下去的最好办法,一代代人正靠着麻木的良药,才能愈合了血肉的伤口,空落落的活下去。

    更何况他听不少年轻朝臣,恨恨的说起来南周的百姓不知家国,无动于衷的生活在南周,更觉得有些想笑。凭什么要求一群连生活都做不到的人头上挂着家国大义,人建立起强大的精神归属,一是因为酒饱饭足而知思考;二是连像狗一样都活不下去而知抵抗。

    就算南方有一大批的普通读书人,他们也会觉得南方也是汉人王朝,而且世家联合,不少姓氏都是汉代存在的氏族,不知道比半道杀出来建立王朝的殷姓“正统”多少了。

    他们不会将这战争和当年五胡乱华相比,而认为不过是一场三国而已。

    殷胥也曾有思考过,秦大一统前各国以存亡为目的,大秦富强便以统天下为目的,统天下后便内抗权臣、外抵劲敌以和平安定为目的,和平安定久了大概就要开始昭告神仙祭祖以国家长久为目的。然而当历史告诉世人,和平安定有可能,国家常立则不可能。

    那他作为帝王,殷胥总要给自己找个目的。

    和平稳定是个长久维持的活计,除此之外呢。让史书上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不在乎史书怎么说他,一个字儿都不在乎;让五湖四海朝臣来拜让大邺疆土不断延伸?大邺如今虽胡风风行却是农耕文明,那样肆意开疆拓土只能是毁了国家。保障这个国度决不会腐朽?他不敢自比高祖显宗,显宗逝世四十多年,中宗肃宗还只是平庸而并不荒唐,四海臣服的大邺变成了前两几年的千疮百孔,他也没自信立下这样的誓言。

    他前几年受高祖影响很大,如今却也渐渐的想,崔季明当时要他跳出高祖的“手掌心”也有她敏锐的看法。她心里应该明白,至少是在殷胥这一代是不可能完全做到,她更是认为高祖提出的并不是绝对适合大邺的道路,大邺特殊的萌芽下特殊的改革下,必定会诞生无法抵抗的前路。

    殷胥的劳碌命使他有时候想想,既然如此,他就陪大邺看看,望着这挤满了人议论纷纷的书房,就像是望着满是水手的巨船,就看看他们能驶向何方了。

    一群人虽说是集思广益,但殷胥其实深知并不是人多就会让决策更英明,他先是允许各部外围人员将战事双方相关的内容都讲述一番,几位高官听取了意见后,大概对整体的态势有了了解,然后书房内的人一步一步减少。这次议论到最后的战略时,连俱泰和崔南邦这样的近臣都不留在屋内,只有军将和圣人商议,群臣站在廊下,这才感觉出来圣人的坚决态度。

    这是因为如果其余不上战场的朝臣也在,必定会对某些战场大略从自己的角度进行辩驳。户部会说粮草为难,工部会说工期太赶质量会达不到,这些问题当然也是客观存在的,但殷胥了解了各部的状况和极限以后,再去和军将商量战事,态度表明了--这些都不重要,战事胜利是首要目的,那些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战事需要的支援只要不过分就尽管提出。朕会替你们向下施压,朕来保证你们的后方稳定运行。

    最终,殷胥确立了大的方向,刘原阳逼压江南一带,领水军大军以及部分朝廷中军,将战线沿长江铺开,以持久为目的,坚决不退半步,以引诱并消耗为主要目的,拉住对方的主力不退。西线则让夏辰带兵从长安一带进入蜀中,让将面对敌的蜀军专注对付南周,先是逼压吐蕃,朝廷又准备会面吐蕃单于,加以开通商路之类的利诱,希望能让吐蕃和大邺联手。

    而打七寸的责任就落在了崔季明身上,她将先打鄂州为据点,而后进一步夺荆州,开辟长江中断的战场,上与蜀中对接,下可和江南合军,却也要迎接危机四伏,做压力被集中在一点的刀尖。

    不单是殷胥,众人思前想后,鄂州的计谋是她出的,打仗的抗压与应变也是最强,她就在众人心里一直担的是这个刀尖的职责,谁也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比她更适合这个职位了。

    只是殷胥却也颁布指令,刘原阳,夏辰和崔季明拥有各战线的最高指挥权。人事调动,战事计划可以只要求通知朝廷而不是得到朝廷允许后再行动,只要不也随意离开战线都可以先斩后奏,更有权力求朝廷的各部门配合他们的行动。

    总之就是一切以胜利为目的--这个复苏且活跃的国家将为之全力转动!

    第298章294.0294.#

    建元三年的夏日,长江南岸格外闷热湿润,渝州是蜀中的第二大城,其富饶与繁华几乎让刚刚攻下这里的南周的将士,对着断壁残垣却依然犹如在梦中般。他们几个月前攻打下了涪陵,涪陵是朝中郑家点名要的重城,也是蜀商重要的船厂之一,在南周将士曾经的印象中,南周与北邺分离之前,涪陵不过是座渡口小城,战事时却楼阁林立,巨桥拱立城中,道路皆以青石铺设,四周铺市林立,灯火辉煌通明,兼有不少他们都叫不上名的设施与铺市。

    涪陵攻的突然,逃走的百姓将士心中愤恨,却来不及烧房子烧桥,只听说渡口那位大蜀商沈先生,将船只用铁锁项链,一把火烧了几百艘大小船只,派人捣毁渡口的所有搭桥和水台,将能停靠船只的地方全都拆的光秃秃的,这才带着小舟和自家手底下的仆人西往渝州而去。大部分城内景致保留下来,涪陵一下子就在南周疯传起来,成了军士们最想去的城池,成了梦中之乡的大后方。

    南周境内没有立国之前的大城本来就不多,建康和广州几乎成为了百姓心中的两个传说陷阱,但由于建康遭遇变故和修建王宫,广州因为南周和阿拉伯的市易减少而萧条,又加之昆仑奴和爪哇、交趾人大量滞留后生子成家,他们侵占广州的资源,且和本地汉人发生不少冲突,广州更是一落千丈。

    而当南周攻打渝州而后进一步夺取成都府的战略传来,在涪陵一代沉迷的将士也都疯狂了。听闻渝州的富饶是涪陵的十倍,成都府的富饶是渝州的百倍!那该是什么样子!传闻之中的天府之国!

    然而打渝州真是一场艰苦的战役。渝州自东汉末年以来,就没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战役,四面山地起伏,城墙也低矮,南周几乎是很容易就进入了渝州城内,可是在城内遭遇抵抗,被打出渝州城又再合围进入,足足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为了震慑这些帮助大邺士兵的百姓,带兵的裴敬羽也使出了雷霆的手段,第一日就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一千一百多人。

    而这些砍头示众、集体坑杀的雷霆手段非但没有让渝州百姓恐惧,反而把他们逼到了极点。房屋全部焚毁,粮草搬进渝州附近的洞峡之中,拿不走的就毁掉!南周境内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可都清楚得很,渝州一切值钱的东西留下来只能让他们养兵后再往上打成都。

    蜀地是大邺的明珠,是州府最多最集中的地方,是富饶的沃土——

    更是他们几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事的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蜀中百姓,性子里有股狠劲儿。渝州有蜀地最大的丝织场,有最好的铁器炼厂,他们不能容忍屠杀他们亲人的南周人穿着蜀中的锦缎,用着蜀中的铁器再来杀他们。上千张机床连带着让蜀中百姓最得意的锦缎,被一场连绵大火化为灰烬。多少年轻织娘含着泪,拿细柴点着了她们一日只能织一寸的缂丝。铁器的坑矿全部被推入巨石封死,关键的器具和翻模全部被砸碎。

    渝州百姓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们如果能回来,愿意用以前千百倍的努力重造这座城,毕竟几年给这座城市繁华的也是我们,我们还能再做到一遍!若是回不来却也不给你们留下一点!

    几个月后,南周终于攻下了渝州城,大军损失惨重,打下了一片断壁残垣。他们却仍不敢松懈,因为他们知道附近的小三峡、附近的七十多个溶洞里面,藏满了随时打算夺回来的渝州百姓和将士。

    只是城春草木深的渝州还留有繁华的痕迹。宽阔的街道中间高处是青石板两侧是铺着细沙的砖石瓷砌的沟渠,里头还终有战事后依然生长的荷花——

    哪怕就剩这点细节,也足以让南周的将士想象渝州曾经的繁华了。

    而此时此刻,他们还在渝州计划着顺水北上,攻打成都府,却丝毫失去了黔中,被攻打许久的蜀地计划着一次全面的反扑。

    蜀中地势复杂,夏辰在离开前,特意约见了刘原阳和崔季明,想要求点意见。三人在季府相见,崔季明或许还没有什么感觉,夏辰却明显的感觉这座府宅很有人味,似乎不只是崔季明一人住在其中,仔细一看,不少家具器物上头还有御造的标记,而且书架上也有些崔季明根本不会看的书,屋内挂有崔季明根本欣赏不来的书画,榻上的软枕都是成对拿出来用的——夏辰还是心细,对于外头某些传言也信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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